《世说新语》任诞故事
3、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译:刘伶酒瘾犯了,口渴得厉害,就向妻子要酒喝。妻子把酒倒掉,把装酒的容器也毁了,哭着劝告他说:“您喝得太多了,这不是养生的办法,一定要把酒戒掉!”刘伶说:“很好。不过我自己不能戒掉,只有在鬼神面前祷告发誓才能戒掉啊。你该赶快准备酒肉。”他妻子说:“好吧。”于是把酒肉供在神前,请刘伶祷告发誓。刘伶跪着祷告说:“天生我刘伶,靠喝酒出名;一喝就十斗,五斗除酒病。妇人家的话,千万不要听。”说完就拿过酒肉吃喝,一会儿就又喝得醉醺醺的了。
4、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
译:刘昶(字公荣)和别人喝酒时,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人因此指责他。他回答说:“胜过我的人,我不能不和他一起喝;不如我的人,我也不能不和他一起喝;和我一类的人,更不能不和他一起喝。”所以他整天都和别人共饮而醉倒。
9、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
译:阮籍安葬母亲的时候,蒸了一只小肥猪,喝了两斗酒,然后去向母亲诀别,一直说“完了”!才号哭了一声,就口吐鲜血,身体虚弱了很久。
10、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㡓于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译:阮咸(字仲容)、步兵校尉阮籍住在道南,其他阮姓住在道北;道北阮家都很富有,道南阮家比较贫穷。七月七日那天,道北阮家大晒衣服,晒的都是华贵的绫罗绸缎;阮仲容却用竹竿挂起一条粗布短裤晒在院子里。有人对他的做法感到奇怪,他回答说:“我还不能免除世俗之情,姑且这样做做罢了!”
16、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扌罗)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
译:任恺(字元裒)失去权势以后,不再自我检束了。有人问和峤说:“你为什么眼看着元裒被搞垮而袖手不管呢?”和峤说:“元裒就好比北夏门,颤巍巍自己都要坏掉,不是一根木头能支撑得了的。”
20、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译:张翰(字季鹰)任情适性,放诞不羁,当时的人称他为江东步兵。有人对他说:“你可以放纵安逸一时,难道一点也不考虑身后的名声吗?”季鹰回答说:“与其让我身后有名,还不如现在喝一杯酒!”
23、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
译:车骑将军祖逖过江到南方时,无论公私都很贫乏,没有什么名贵的衣服和玩物。有一次,王导、庾亮等人一起去看望祖逖,忽然看见皮袍一叠一叠的,珍宝服饰一堆一堆的。王导等人感到很奇怪,就问祖逖,他回答说:“昨天夜里又到南塘走了一趟。”祖逖当时经常亲自派勇士公然去抢劫,主管的人也容忍而不追究他。
29、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
译:卫永(字君长)任温峤的长史,温峤非常赞许他。经常随随便便提着酒肉到卫君长那里去,两人伸开腿对面坐着,一喝就是一整天。卫君长到温峤那里,也是这样。
31、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
译:殷羡(字洪乔)出任豫章太守,临走时,京都人士趁便托他带去一百来封信。他走到石头城,把信全都扔到江里,接着祷告说:“要沉的自己沉下去,要浮的自己浮起来,我殷洪乔不能做送信的邮差!”
32、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
译:长史王濛和谢尚(字仁祖)同是王导的属官。王濛说:“谢仁祖会跳一种别致的舞。”谢仁祖就起来跳舞,神情意态非常悠闲。王导仔细地看着他,对客人说:“他让人想起安丰侯王戎。”
34、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
译:桓温年轻时家里很贫困,有一次赌博输得很惨,债主催他还债又催得很急。他考虑着自救的办法,却又想不出。陈郡的袁耽(字彦道)英俊豪迈,多才多艺,桓温想去向他求救。当时袁耽正在守孝,桓温担心引起疑虑,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随口就答应了,没有丝毫的不满意和为难。于是换了孝服,把戴的布帽揣起来跟桓温走,去和债主赌博。袁耽赌博的技巧一向出名,债主却不认识他,临开局时说:“你想必不会成为袁彦道吧?”便和他一起赌。一次就押十万钱做赌注,一直升到一次百万钱。每掷筹码就大声呼叫,旁若无人。赢够了,他才伸手从怀里摸出布帽来掷向对手说:“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袁彦道?”
37、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译:袁彦道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殷浩(字渊源),一个嫁给谢尚(字仁祖)。有一次他对桓温说:“遗憾的是再没有一个妹妹许配给你!”
43、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
译:张湛喜欢在房屋前栽种松柏;当时袁山松外出游赏,常常喜欢叫随从唱挽歌。人们形容说:“张湛是在房前停放尸首,袁山松是在道上出殡。”
46、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译:王徽之(字子猷)曾经暂住到别人的空房,随即叫家人种竹子。有人问他:“暂时住一下,何必这样麻烦!”王子猷啸歌了很久,才直指着竹子说:“怎么可以一天没有这位先生!”
47、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译:王子猷住在山阴县。有一夜下大雪,他一觉醒来,打开房门,叫家人拿酒来喝。眺望四方,一片皎洁,于是起身徘徊,朗诵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戴逵(字安道),当时戴安道住在剡县,他立即连夜坐小船到戴家去。船行了一夜才到,到了戴家门口,没有进去,就原路返回。别人问他什么原因,王子猷说:“我本是趁着一时兴致去的,兴致没有了就回来,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呢!”
50、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故自达。”
译:南郡公桓玄(桓温之子,小字灵宝)应召出任太子洗马,坐船赴任,船停在获渚。王大服五石散后已经有点醉了,这时去探望桓玄。桓玄为他安排酒食,他不能喝冷酒,连连告诉随从说:“叫他们温酒来!”桓玄于是低声哭泣,王大就想走。桓玄拿手巾擦着眼泪,随即对王大说:“犯了我的家讳,关你什么事!”王大赞叹说:“灵宝的确旷达!”
53、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译:王恭(字孝伯)说:“做名士不一定需要特殊的才能,只要能经常无事,痛快地喝酒,熟读《离骚》,就可以称为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