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着时代印记的年味(散文)
刻着时代印记的年味(散文)||江苏 蔡竹良
春节特刊
年味是物质条件和文化发展水平的综合体现，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年味，刻着时代的印记。每个时代的年味，浓也罢淡也罢，都是与时俱进，是对传统年味的扬弃。
我儿时对年味的印象是吃得好，穿新衣，尽情玩。
我出生在丹阳城东的一个小村庄，谁家一声狗叫，全村都能听到。虽是苏南鱼之乡，但我小时候看到村上只有两户人家因解放前做生意，家庭条件较好，住的是宽敞的砖瓦房。其余人家的住房都很简陋，大多住的是土砖混砌的房，还有的人家住的是土坯草屋。粮食年年不够吃，山芋、南瓜、胡萝卜当主粮，遇灾荒年还要靠吃国家返销粮过日子。小孩子自然就盼望过年，过年不仅能放开肚子吃饱饭，还能吃上平时罕见的鸡鸭鱼肉，而且还可以穿上新衣服。
入冬，家家户户就排着队把裁缝师傅请进家做过年的衣服。商场很少有现成衣服买，即使是有一般家庭也买不起。计划经济年代，剪布(购布)要凭布票。劳动力多的家庭，收入稍好一点，可以到供销社剪贵一点的好布，买棉絮，做棉衣棉裤和外套。困难户，就只能剪价格便宜一点的布，或用自己织的布做衣服。做好的新衣必须要到过年才舍得穿。大年初一，全村人互相拜年，也悄悄互看身上穿的新衣。衣服是一个家庭条件好与差的重要标志。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一过，大人们开始忙碌，年味便在小村弥散开来。生产队围鱼分给各家各户腌咸鱼。家家户户杀猪宰羊腌咸肉、硝肉。磨糯米粉、磨豆腐。上街购买年画年货，准备给长辈和亲友的贺礼。洗澡、理发，以前只有县城才有澡堂，所以，只有过年前才舍得进城洗澡。腊月廿三掸尘，腊月廿四祭灶，按习俗时序一天比一天忙。直到大年初一每天吃什么也得按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不可随意，最开心的当然是孩子们，天天都有好吃的。
大年三十，父母反复叮咛，家里的灯要添满油，水缸里的水要挑满，正月初一不能动刀，不能扫地。还说，这一天决定一年的运气，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能打碎家里的任何东西，要多说祝福的话，严禁说不吉利的话，仿佛新的一年的顺与不顺，全在这理想意念之中了。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鞭炮声不断。全家人祭祖后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也叫“年夜饭”。这顿饭是过年的重头戏，是全家幸福圆满的象征，除非远在外地或工作实在脱不开身的，老人在家望眼欲穿也没办法，一般能争取回家团圆饭。吃完团圆饭，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全家开开心心守岁。并没有人真的守岁会守一夜，因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其它娱乐活动，到了下半夜就都钻进被窝了。
村上人大年初一拜年是有讲究的，长辈都在家等晚辈先上门拜年。全村人比谁家起得早，比谁家鞭炮放得早放得响，图大吉大利。放完鞭炮先到自己的长辈家拜年，然后再全村逐户拜年。给长辈拜年，晚辈都能得到长辈给的香烟、胡桃糕、京枣、麻饼、糖果、瓜籽花生、桔子等年货。发的香烟的贵贱也是身价的一种体现，所以，无论平时抽再差香烟的人，大年初一都会拿出最好的香烟来发给客人。
我家爷爷死得早，奶奶含辛茹苦独自把5个儿子两个女儿带大，到我们孙子孙女这辈有20多个，奶奶是给不起孙辈压岁钱的。我们初一给奶奶拜年时，她总会给变魔术般给我们孙子孙女每人几十粒白果(银杏)，因为商店里很少有白果买，很时髦，别人家小孩很羡慕。有了白果就可以玩“捉白果”的游戏。参与者每人出相同数白果，在墙脚边挖两个小土坑，两个坑中间还有一个更小的坑，称为两只眼一个鼻子。参与者在约五米开外轮流用手往三个坑扔白果，谁扔进3个坑内的白果数分别是单数的就可贏得，白果归扔者。剩下的双数白果由下一人继续扔，直到白果被贏完，再重新开始。因“捉白果”带有赌博味道，对男孩女孩都很有吸引力。
拜完年，村上老人小孩们到生产队的公房里用公家的柴草烘火取暖，围在—起谈天说地。小孩们则围着火堆尽情地玩，比谁得到的年货多。
春节期间最受农民欢迎的娱乐活动就是篮球赛。丹阳是闻名全国的“篮球之乡”，农民普遍喜爱篮球，只要一个地方有赛事，往往周围几个大队，甚至邻近乡镇的人都会赶来观赛，其热情程度不亚于现在的人看全国职业篮球联赛。如果能请到横塘“丰收”、陵口“新口”、折枊“青友”、吕城“新乐”等农民明星篮球队参赛，观赛的人更是人山人海，火爆热闹。
初三拜舅舅，初四拜岳父。亲友开始按辈份大小互相走动拜年，先到辈份高的亲友家。主人想方设法用最好的饭菜招待客人。辈份高的等到亲友都来拜过年了再出门回拜。亲友多的人家互相拜完年就到正月底了。有句俗话:“拜年拜到大麦黄。”意思是拜年—直拜到大麦变黄都不晚。拜年虽然客观上极大地改善了伙食，但主要是亲友平时无事不来往，利用春节互相拜年加强沟通，密切亲情友情。
到姑姑家拜年，奶奶须亲自协调，5个儿子各家去多少人得控制，一般不超过两桌。姑姑、姑父虽然再三邀请全家都去，但毕竟那个年代每家经济都不宽裕，尤其粮食紧张，春节的好饭菜都是平时抠下来的。
亲友来拜年，先上猪油团子、春卷，每人2个煮的鸡蛋，客人以示礼貌客气只吃一个鸡蛋。如果来的是新客，主人家要泡鸡蛋，泡鸡蛋不能吃剩。吃鸡蛋叫“吃茶”，是午饭前的硬性程序。中午一般是八个菜，鱼、肉、肉丸、杂烩是大年三十就烧好的“规定菜”，条件好的会上十多道菜，就会有鸡鸭、羊肉等“自选菜”。吃完午饭不能马上走，要等到下午四五点钟，吃完馄饨，或面条再走。让客人吃饱再离开是那个缺吃年代拜年的鲜明特色。
改革开放后，老百姓的生活条件一天比一天，年味也逐年变化。过年不再图吃，图穿。全家团聚，除夕看春晚，放鞭炮烟火，看灯展，请客上饭店成了年味的重要组成部分。
近几年的春节各地已相继禁放鞭炮、烟火。手机拜年、看春节档电影又成了一道新年味。庚子年突发疫情，拜年互不走动，手机拜年独领风骚。
新的过年方式注入时代内涵，赋予现代意义，逐渐衍生成新的年俗文化。
我虽然常常怀念小时候在家乡过年的年味，怀念有奶奶、父母在时过年的年味。但更喜欢现在物质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日益丰富后的新时代的新年味。
(本版图片均选自网络)
编 辑 小 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