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杂志（六）——才不配位，大哥被小弟害惨

书里书外都有这样的故事：大哥带着小弟混社会，大哥是面子，小弟是里子。大家分工协作，互利共赢。面子罩着里子，让小弟过得有奔头；里子帮衬着面子，让大哥活得有尊严。这是古今中外的惯例。俗语说得好：“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个团队要共同致富，过上好日子，大哥的才干很关键。大哥要有识人之明、驱人之威、用人之术；而小弟只要需要接受指令、完成任务。大哥跟小弟的关系好比马戏团里魔术师跟他的飞刀：登台表演时，飞刀离手但没有脱手，抛在空中上下翻滚，煞是好看；万一演砸了，飞刀失去控制，伤了别人，魔术师自然就要跟着倒霉。《水浒传》里的施恩之与武松、杨雄之与石秀、柴进之与李逵就是明证。

金眼彪施恩是孟州牢城营管营的儿子，是快活林的黑社会老大；而武松是牢城营的囚徒。施恩结识武松，不过想让他成为手下小弟，充当打手。施恩“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快活林）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施恩），然後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如此赚钱。” 黑社会奉行丛林法则，蒋门神来了，出手更狠，后台更硬，公然打了施恩，夺了快活林。施恩那肯甘心，要“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施、蒋都是黑社会，都有白道背景，不能兴师动众去群殴，派代表单挑是解决这类冲突的最佳方案，因此施恩急需一个能打的小弟，替自己出头，打翻蒋门神。这时，武松来了，他赤手空拳打死过老虎，是最佳人选。几顿酒肉加一番吹捧，武松膨胀了，欣然接受了施恩安排的任务，成功帮他夺回了快活林。蒋门神一伙儿明的不行就玩阴的，花钱买通张都监，设计陷害武松。张都监派人来请武松，让他做一个随身体己。这番假抬举武松居然真相信了，并感恩戴德，留在张府，与大哥施恩失去联系。不久，武松被陷害入狱，施恩很仗义，全力营救，使武松被刺配恩州牢城。临行时，施恩赶来，一副惨相，“包着头，络着手”，原来他刚被蒋门神暴揍一顿，交出了快活林。赠送出衣、鞋、钱、食后，“施恩拜辞了武松，哭着走了。”武松机警过人，先大闹飞云浦，杀掉四人；恨意未消，又折回鸳鸯楼，杀了蒋门神、张团练、张都监及其张家老小，前后共计十九人。这桩惊天命案牵涉到施恩，这位“孟州牢城施管营的儿子，为因武松杀了张都监一家人口，官司著落他家追捉凶身，以此连夜挈家逃走在江湖上，後来父母俱亡，打听得武松在二龙山，连夜投奔入伙。”起初，施恩不过想利用武松的拳脚使对方屈服，找回自己的尊严和实惠。没想到局面失控，小弟过于生猛，直接干掉对方三位大佬，还滥杀无辜，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成了武松，败也武松！施恩因为武松彻底葬送了原有生活，只能跟着这位小弟混江湖了：梁山好汉排座次时，武松名列天罡星，总排名十四，而施恩名列地煞星，总排名八十五。

病关索杨雄祖籍河南，流落在蓟州，受新任知府赏识，“参他做了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算是体面的公职人员。拼命三郎石秀祖籍金陵建康府，贩卖羊马时“消折了本钱，流落在此蓟州买柴度日” 。他们相识缘于一次街头斗殴，杨雄受到当地泼皮欺负，石秀主动向前挥拳救助。这两个外乡人同命相连，结拜为兄弟，彼此有个依靠。杨雄“自出去应当官府”，石秀则住在杨雄岳父家里，开屠宰作坊，由樵夫转行做了屠夫，生活大为改观。故事开局不错，“杨雄一家得石秀开了店，都欢喜”。不久，杨雄老婆潘巧云红杏出墙，跟旧识的和尚裴如海做成地下夫妻。石秀察觉到此事，告知杨雄；杨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酒后失言，反被中老婆的圈套，冤枉了石秀。石秀这人精细可畏。他悄然离去，暗中杀死裴如海和报晓胡僧。又唆教杨雄将潘巧云、丫鬟迎儿带上翠屏山，要“当头对面，把这是非都对得明白了”。那妇人开始抵赖不认账，“石秀飕地掣出腰刀，便与杨雄说：'此事只问迎儿！’”迎儿经不住恐吓，把所知尽说了。石秀趁热打铁，便道：“'哥哥，得知么？我般言语须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说！请哥哥却问嫂嫂备细缘由！’”那妇人赶紧向杨雄讨饶，石秀担心大哥耳软心慈，错失良机，说道：“哥哥，含糊不得！须要问嫂嫂一个从头备细原由！”听完事情原委，杨雄既恼火被戴绿帽，又愧冤枉兄弟，让石秀“把妇人头面首饰衣服都剥了”，自己“割两条裙带，把妇人绑在树上”。石秀却节外生枝，“把迎儿的首饰也去了，递过刀来，说道：'哥哥，这个小贱人留他做甚么！一发斩草除根！’杨雄应道：'果然！兄弟，把刀来，我自动手！’迎儿见头势不好，待要叫。杨雄手起一刀，挥作两段。”接着，杨雄变态地虐杀了潘巧云。这本是一件普通的婚姻民事罪，一纸休书就可以和平解决；由于小弟石秀撺掇，大哥杨雄手刃两人，成了杀人犯，只能去亡命江湖。大哥小弟只是名分上的区别，个人才干却能主导事态发展，比如这场翠屏山凶杀案，“全是石秀调遣杨雄”，金圣叹评定“石秀便是中上人物，杨雄竟是中下人物”。

小旋风柴进是大周柴世宗子孙，有“誓书铁券’在家，无人敢欺负他”，更兼家资殷富，江湖闻名。黑旋风李逵处于社会最底层，原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农民，在江州当过小牢子，后来上梁山做强盗，成了宋江的金牌马仔。柴进认识李逵纯属意外，那时梁山为逼迫朱仝上山，让李逵杀死小衙内。朱仝很生气，要跟李大哥拼命。为了避免正面冲突，李逵临时留在柴进庄上。按说，两人地位相差悬殊，柴进是大哥，李逵是小弟，这个大哥对这个小弟拥有绝对的指挥权。其实不然。柴进叔叔柴皇城住在高唐州，家里花园被知府妻舅殷天锡相中，要强行霸占，他怄气卧病。柴进带着李逵前去探望，恰逢柴皇城含恨离世，殷天锡又来闹事，定要把柴家人赶逐出屋。柴进与其理论，殷天锡仗势欺人，“大怒道：'这厮正是胡说！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众人待动手。”这时，意外出现了，“原来黑旋风李逵在门缝里张看，听得喝打柴进，便拽开房门，大吼一声，直抢到马边，早把殷天锡揪下马来，一拳打翻。那二三十待抢他，被李逵手起，早打倒五六个，一哄都走了，却再拿殷天锡提起来，拳头脚尖一发上。”李逵做事其疾如风，文雅的“柴进那里劝得住，看那殷天锡时，早己打死在地。”柴进自恃有誓书铁卷护身，让李逵逃回梁山，对知府谎称庄客李大一时行凶致命。知府痛大怒，问道：“他是庄客，不得你的言语，如何敢打死人？你又故纵他逃走了，来瞒昧官府！”，将柴进痛打一顿，下牢监守。为救柴进，梁山出动大队人马，攻下高唐州，杀死高知府，抢了府库财帛、藏敖粮米。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惊动了朝廷，演变成罪该万死的造反行为。柴进平素“专爱结识江湖上好汉”，并以此为荣，但万万想不到被这个低贱鲁莽的李逵害得身败名裂，只能上梁山做强盗，誓书铁卷成了一页废铁，幸福的大财主日子有去无反了。

孔子认为：“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大意是说：一个人德行浅薄却占据高位，智慧有限却谋划大事，能力有限却承担重任，这三种情况很少不招灾惹祸。所以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事要量力而行，施恩、杨雄、柴进这三位大哥的教训值得我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