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篆刻学》:章法里的“离合”

谈离合之前,我们先说一下在《篆刻学》(2014版)一书的第35页,邓散木先生用钢笔写的一段话,因为它跟“离合”主题相关:

吉金文字之不可及处在能“散而不乱”,深得“点画狼藉”(孙过庭《书谱》语)之意。故拟金文须注意离要离得极开,合要合得极密,明明四字印,要看去如三字或五、六字,如此方不落呆板。近代印人如赵叔孺、王福厂工(功)力非不深非不稳健,顾皆如算珠排列,千篇一律,即未悟到此所致。易大厂有会于此惜工(功)力不逮,其次如简琴斋,北方则陈师曾,惜均早世未及有似此实闻矣。

这段话很重要,有这样几点需要说明:

(《篆刻学》的眉批)

1、这里说的吉金文字印,最大可能指的是战国古玺印,或者是指用吉金文字入印刻的古玺印式的印章,这样的玺印,我们在古玺章节已经大量介绍过此类章法的玺印,印面文字是离合有致的。

2、赵叔孺、王福厂两位先生的印风与邓散木的印风存在审美上的极端差异,不能因此否定赵、王两位的篆刻风格,他们的风格是“精金美玉”式的,与邓散木的风格完全不同。

(王福厂:写不尽人间四并)

这其实很简单,比如,王福厂所追求的精金美玉的铁线篆朱文印,是无法实现大幅度的离合关系的,即便印面呈现有疏密对比,也往往没有离合关系,这是印风特征,不能说王福厂先生的印不好。

3、至于易大厂(易孺)先生,邓先生称其功力不足,其实还是审美的差异,易大厂是黄牧甫的入室弟子,而黄牧甫跟邓散木先生的祖师吴昌硕,两人的印风,在审美上有绝大差异。易先生印风属工稳偏写意方向的调合态印风,因此,略受邓先生看重。而简琴斋(简经纶)则与易大厂交厚,相互影响。至于陈师曾,则完全是受吴昌硕影响加上天资过人,再加上他本是邓先生的师叔,评价高是正常的。实际上简琴斋终年62岁,陈师曾则终年48岁,相比之下,陈师曾算“早世”,而简琴斋称不上“早世”。

(陈师曾:无町畦)

说回正文。

印有以离合取胜者,字形迫促者,分之使宽展,是谓离。字形之散漫者,逼之使结束,是谓合。离不许散漫,合不许迫促,此其大要。

操控“离”与“合”的方法,是使字形“迫促”的,让它分离,显得宽展,这就是“离”;字形散漫的,让它“结束”(不是“终了”的意思,是“捆扎成'束’”的意思),这就是“合”。

(关于“离合”的例子)

例子:“阆房”一印,“房”字如果不加调整,就会显得板滞,所以,“房”字被分成两块,“户”字一块,“方”字一块,而且将“方”字作了圆势处理,使“户”下的空处得以填补。

“小道”一印,“道”字笔画繁复,所以作“分”的处理,“小”字笔画简单,所以做了紧促处理。

“芦中人”一印,“芦”字笔画繁复,而且字形紧凑,不易拆分,于是使用了汉凿印法,使从拙处取势,让中部变虚,得以宽展,这是“离”;“中”字、“人”字,笔画极简,故加了“紧促”处理,让它们挤在一起。

(朱白相间的印例)

印有所谓满朱满白者,此俗士之论也。满朱,盖谓计朱当白,满白,盖谓计白当朱,其实亦不外离合二字而已,岂有他哉?

平常我们说“满朱”、“满白”印,是业内的俗称,从艺术角度说,不是计白当朱,就是计朱当白,有模糊朱白的设计思维在内。

这两方朱白相间印,第一方“吕越”,“吕”促而“越”驰,“吕”字看上去像白文,“越”字看上去像朱文。第二方“千金”,“金”字粗,白文看上去像朱文,“千”字细,朱文看上去像白文,两相凑合,就有模糊朱白的效果,汉朱白相间印多如此处理,这中间的离合,全看字形简单或繁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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