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活着,从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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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活着,从明天开始

郎桂花太蛮太凶太不讲理太能骂人,村里人都叫她大母狼。
郎桂花原来就是贾家店的姑娘,十八岁那年,嫁到了后山村的老吕家。刚过门三天,她就和婆婆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伸手扇了婆婆一个很响的大嘴巴。公公实在看不过去,就骂了她几句。她破口大骂公公是老牲口,上前一把将公公的胡子薅下来好几根。公公和丈夫的火气都上来了,把她摁在地上就用大棍子打。越打,她骂得越凶。她骂得越凶,打她的人下手就越重。打了半个时辰,她躺在地上不骂了。公公伸手在她的嘴边一试,已经没有多少气了。公公和丈夫急忙住了手。郎桂花就呼哒呼哒躺在地上缓气。缓了一会,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把菜刀就向公公的头上抛去。公公一低头,把上头皮削去了很大一块,血汩汩地流。丈夫捡起地上的菜刀,说要砍死她。婆婆一看不好,就跪着抱住了儿子的大腿,哀求着说,快放下菜刀。你要砍死她,咱家就摊上人命了!丈夫没有办法,只好扔了菜刀,抱着妈妈呜呜大哭起来。当天下午,丈夫就用二马车把她送回了娘家,算是不要她了。
郎桂花回娘家呆了半年,一个提亲的也没有,都说她嫁到谁家谁家就是孽。这时候,村西头的冯老三媳妇害产后风死了,托个媒人想娶郎桂花。郎桂花知道冯老三怂软,像面团一样好捏,但还是提出了约法三章: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部由她说了算。冯老三家穷,怕娶不上媳妇,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婚后,冯老三真的履行了诺言,叫他跪着,他不敢站着,把他推倒,也不敢自己爬起来。郎桂花在这个家里,真像女皇一样权威。不过,她很不满足,常常自己叨咕,天天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嘴唇子都要生锈啦!
吵架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天早晨,郎桂花到前园子去摘豆角,听见隔壁的汪大嫂正和几个女人议论她。只听汪大嫂说,冯老三哪辈子做了孽,娶了一个这样的大母狼,一天破破家家的,一句理不讲。我是男人,就是打八辈子光棍,也不娶这个破烂娘们儿!郎桂花听了,顿时火冒三丈,跳过墙头就扯住了汪大嫂的衣服领子,问她,凭什么说我是破烂?是扯着仨了还是拽着俩了?哪一次跟着你们老爷们睡觉让你抓住了?汪大嫂知道惹不起她,急忙挣脱身子,躲进了屋里不敢出来。
郎桂花就叉着腰在大街上骂,什么养孩子憋死吃饭噎死的难听话,都让她骂了出来。爹呀妈呀,那是垫牙的小菜。汪家的祖宗板儿,也让她掀翻了个。她从早晨骂到了中午,骂人的话一句没有重词的,句句都是血淋淋火辣辣的瘆人。也有人过来劝她,说街坊邻居住着,忍忍也就过去了。她吐口吐沫说,你到路边咬着草叶儿给我迷着去。这船哪有你的货!一句话,就把那人赶走了。郎桂花知道,她骂的是汪大嫂,也是骂的全村人,谁要是不服,就站出来和我斗斗!
她骂的太累了,嗓子也有些发干,回园子摘下来一根黄瓜,嚼吧嚼吧润润嗓子,叉着腰接着再骂。她要骂狠骂透,非让汪大嫂下跪求饶不可。
这时候,汪大嫂的丈夫汪大虎下田回来了,听她在门口骂的太不像话,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把郎桂花打倒在地上。汪大虎想,看看有没有好人治你!没有想到,郎桂花从地上爬起来,不骂了,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汪家屋里,上炕就扯过一床大花被蒙起来,不回家了,说要和汪大虎做夫妻, 不然你没有权利打我。
汪大嫂说什么好话也不行,郎桂花就说让汪大虎把她打流产了,得在这养些日子。
汪大虎一看事情不好,就躲了出去。汪大嫂在家,就按“流产”的伙食标准侍候郎桂花的“月子”。顿顿小米粥煮鸡蛋,有时是疙瘩汤,有时还给她捏几十个饺子。郎桂花大口大口地吃着,还说,什么叫孝心的儿女,你们就算一个。
这样在汪大虎家闹腾了七八天,郎桂花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好吃好喝的就想住下去。汪大虎的父亲汪老火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前来和她论理,指着她的肚子说,没听说你怀孕,你流的什么产?郎桂花说,我也没跟你睡过觉,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怀孕?汪老火说,说你怀孕,你要拿出证据来。郎桂花马上解开裤腰带,从裤兜子里刷地拽出一块小红布,啪地打在了汪老火的嘴巴上,手指打个响说,这就是证据!汪老火一看惹不起这个大母狼,就躲到女儿家去了。
汪大嫂找了一拨又一拨的说和人,那好话说得比天上的星星还多。郎桂花总算同意回家养着,不过,要了二十元的营养费。
这一仗,郎桂花大获全胜,大母狼的名声也就响亮地传出来了。
时光流走了许多年。这些年里,因为小鸡下蛋串窝。因为母猪拱倒酱缸的小事,大母狼不知道和左邻右舍打了多少架,但结果都是一样,都是她彻底崩溃了对方。
冯老三没少劝过她,说你的嘴巴太过份了,老天都要找你算帐。大母狼总是说,只见过活人得势,没见过死人遭殃。她什么也不信,就相信自己那张谁也骂不过的嘴。
这一天终于来了。大母狼重感冒高烧之后,嘴唇干嘎巴就是说不出话来。冯老三嘟嘟囔囔地说,那些话,早都让你骂完了。大母狼也后悔不迭,是不是嘴巴太损,天神怪罪了她?
找了几个医生来看,都说是绝症。
大母狼不吃饭也不喝水,绝食等死,人瘦得像个骷髅。古人言,人之将死,其错可谅。她打过骂过的那些人,似乎都把不愉快的往事忘了,纷纷拿着东西来看她,说了那么多安慰的话,有人还伤心地掉下了眼泪。大母狼被村邻的亲情深深感动了,她挣扎着坐起来,向那些人不停地打着手势,说下辈子如果再做邻居,一定要和睦相处,像一家人一样。
那一天,大母狼忽然昏过去了。人们给她穿好了装老衣服,抬到了棺材里,等着她咽下最后那口气。奇怪的是,她在棺材里睡了一天一夜,又活过来了,说话很清楚,见到来的人,都微笑着打招呼,说着从来没有过的近乎话。
几天后,冯老三问大母狼,你今后还怎么和邻里相处呢?
大母狼说,活着,从明天开始!
从此,大母狼像是变了一个人,骂人的脏字一个不见了,见人不笑不说话。有空的时候,她就到邻家坐坐,帮人家做做针线活,真心真意地说着道歉的话。
汪大嫂拍着她的肩膀,叽叽嘎嘎地说,你这个凶恶的大母狼,现在变成温顺的大母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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