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否有一些难忘的旋律在你的脑海里彻夜徘徊,让你失眠?那么对不起,你已经因旋律而『上火』。也许《金刚经》或费尔德曼可以拯救你。
今天因'抖脚治疗专家'被请去在北京上演的一出话剧当舞台声效师,我特来客串一下他的『声音实验室』专栏。若写的不好,不要见怪。但也请你点赞,为当代艺术充电。如果你问我在工作时段(本人斜杆财务金融领域)一般都听什么音乐当背景,我会说古琴、Wandelweiser乐派、无人声的后摇滚、或者美国作曲家费尔德曼(Morton Feldman)的作品。
来听听费尔德曼的作品《投射1》(Projection 1)吧。这首曲子写于1950年,为大提琴独奏而作,献给大提琴家Seymour Barab。如果你懂得一点五线谱或者简谱,你应该知道这两种记谱法的最重要的功能是记录确定的音高、进而记录旋律。在《投射1》中,费尔德曼完全摈弃了旋律,甚至音高的确定性也消失了。对,也就是说,演奏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为所欲为',演奏任意的音。于是,五线谱就被完美地抛弃,取而代之的是费尔德曼独创的『格子式』记谱法。以下是《投射1》的第一段的谱面。
会看谱的你会不会有一种'这是什么鬼'的疑惑?那么请你先放下对固有知识的执念,跟着我一起熟悉一下这段乐谱。当然,如果你不想了解,可以直接跳过下面这一段看后文。
读法:从左到右
时长:时间被竖虚线分成固定等分,用大的矩形表示,因此所有大矩形的时长相等。每个大矩形又可以被分为四个等分,相当于传统的4/4拍中可分为四拍。在大矩形中,小的(实线)矩形代表一个音,它们可以在大矩形中的任意一拍出现,而其余空白处为休止。
音符高低:小矩形(每个音)可以出现在大矩形中的上、中、下三个位置,分别表示音高的大概范围:高,中,低。具体的音高由演奏家决定。
大矩形一共有三行,每行用于表示大提琴的一种音色。
第一行:泛音。(用前方的菱形记号表示,学弦乐的朋友应该比较熟悉此记号。)
第二行:用手指拨奏。(前方的记号为P,意文Pizzicato的缩写, 和传统记法相同。)
第三行:用琴弓演奏。(前方的记号为A,意文Arco的缩写, 和传统记法相同。)
学会了么?跟着谱子再听一听开头吧。也许你会发现这种记谱法比五线谱还简单呢,因为它不需要记忆DoReMiFaSolLaSi在谱面上的音高位置。
跳过上文的朋友说明你比较佛系,那我们直接粗暴地用眼睛看看这首曲子和视觉艺术的关系。费尔德曼的音乐常常被各路评论家拿来和他同时代的美国画家罗斯科(Mark Rothko)类比。懂一点现代艺术的小伙伴应该都会把藏有罗斯科的美术馆当做网红打卡圣地吧。
罗斯科的绘画摒弃了具体的意象。他的风格被后人概括为色域绘画(Color-field painting)。画中的内容简单,仅由有边缘的矩形构成,但它却能辐射出宗教般的强烈情绪。极少的形状和有限的色彩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触动你潜意识的深层情感:狂喜,不安,沉默,虚无,亦或是,禅定。费尔德曼也如此,正因他放下了对旋律的执着,音乐中的其他维度——时长,音色,质感,空间感——才得以让你的耳朵怀孕,直击你的心灵。既然每次演奏时的音高都不同,那么我们在欣赏这样曲子的时候,是否也应该放下对旋律的执念呢?请你收拾一下心情,再来听听《投射1》的另一个版本吧。以下由意大利MDI乐团的大提琴家Giorgio Casati演出(视频录的很业余但是他的诠释却值得玩味)。
视频封面图为费尔德曼和凯奇(John Cage)
PS: 视频中的美术馆墙上的画是丰塔纳(Lucio Fontana)的Concetto spaziale系列。丰塔纳也是我很喜欢的画家之一,先贴一下图,精华留着以后再介绍啦~
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旋律也只是众相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