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想起我外公了
文 / 知鱼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外公多病
外公早逝
外公
慈祥
父亲节前，义工们去了趟福利院，陪二十多位岁数八九十高龄的老爷爷过父亲节。确切地说，该是过“爷爷节”，如果有这个节的话。从福利院回来后，难免的，想起我的外公来，如果他还在世，也是90多近百高龄了。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外公多病，外公早逝，外公，慈祥。
外公生前很疼我们，尽管他身体不好，在我童年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们，但他还是给我留下了慈祥的印象。我记忆里他常常一个人躺在里屋，吃饭也是在病床上吃。年青时他做药材弄凉茶，对自己的病，不知有无亲下药方。外公爱用菩提丸、老香黄冲水喝，这些好吃的，用袋子装了挂在墙上，小小的我冲进他房间，他就起身坐在床沿上和我说着话，又指着墙上的袋子，叫我从里头拿东西吃，当零食解解馋吃。我搬个凳子，站上去，耳边，他老人家沙哑着声音费力地叮嘱我，“小……心……”
有一回，百无聊赖也没小伙伴没堂的表的兄弟姐妹陪我玩，一个下午的时间那么漫长，没什么可玩的，我于是多次爬上小板凳，多拿了几次老香黄冲水喝……好害羞………到了傍晚，外公想喝的时候，外婆一看，包装盒里空空如也，他们看了我一眼……
外婆挺认真，外公他叹口气示意别太严厉，他轻言细语教育我，他说了一句话，“东西吃完了，空空的包装纸就要拿去垃圾桶扔掉。”
哎，当时我很羞愧，他说“没关系。”他的温和宽容，我纪念至今。在我有能力报答的时候，孙欲养而亲不在了。
做成椭圆形像块黑肥皂的老香黄我再也不曾见过，在潮州牌坊街常有佛手瓜卖，一问才知这就是老香黄，治哮喘，理气化痰。原来不止是外公常备，老香黄一直是潮人家庭必备的药用凉果。我买来喝，却不是我要的儿时的味道了。菩提丸还和旧时一样，我至今还会学他买菩提丸冲水喝，喜欢那个味道，那是孙女有外公的幸福味道，那是外公温和亲切的味道。
外公去世时，我还在读小学，懵懂归懵懂，我却坚持办丧事那些天里不戴红领巾、不戴值日生红袖章，不戴喜庆的红色，戴上黑袖圈，很惹眼，周围好奇目光让人有点不适，可是我却倔强地坚持着。
亲人死亡，这对一个孩子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是一件非常恐惧的事。给外公守灵，大人们也聚集着商量事，在说什么家里养的猫已经寄养它处，商量着的那些事说的那些习俗，让支起耳朵听的小孩又好奇又充满想像，在三更半夜听，更是令人越想越怕。给外公守灵，看到他安详躺着，妈妈说，外公远离病痛，去做仙了。一盏煤油灯燃着光亮，在他床边放着，我学大人跪拜叩首，拿着三炷香，手剧烈颤抖，脚千斤重，无法起身无法走近他老人家，亲手往香炉插上我敬的香。
没人留意我的恐惧，哦，不，除了我亲爱的父亲大人。爸爸知道我胆小如兔，他细心走上前，接过我手里的香，恭敬插在香炉里，回头拍拍我小小的肩膀，说，“傻孩子，自己的外公，怕什么，不怕，不怕。”
是，躺着的是自己的外公，我不要怕。可还是那么矛盾纠结，又想勇敢不害怕，又怕得瑟瑟发抖。
送出山，按规矩，我们女眷躲在里屋，女眷不去。封棺木钉棺材板的声音，一锤锤，让我害怕，起棺出山那一刻，踢倒板凳的声音，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就是阴阳两隔。
外公病重期间，每每病情加剧眼看不行了，家里人就赶紧通知居住外地的二姨，二姨就放下一切长途跋涉赶了回来，在汕头住在外公病床前伺候，但好奇怪，她一来，外公的病情就好转，于是二姨又赶回外地，没过多久外公又被宣布病危了，二姨又抛下一切赶了来，一来，又好转了，她又再回去。一次次如此反复。小孩子不懂事，二姨来了，就高兴。觉得，是外公和二女儿开的游戏，不恰当的比喻，这像《狼来了》的游戏。而这次，狼真的来了。
二姨刚回到家，刚进门，就接到消息，外公不行了。她又再次长途跋涉坐车赶来。那时，公路不好走，坐夜车也很不安全，二姨好辛苦，汕头的亲友也好心疼她。大家都在盼着她等着她，因规矩因时辰不等人，最后最后一刻，大家都放弃了等待，却猛听得二姨的声音“父啊，父啊！”那种变了嗓音的呜咽声呼唤声，一声声哭腔声声带恸，从小巷远处伴着飞奔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时间，家族的人们有的说“二姐来了！我听到她声音！”，有的说“你也出现幻觉幻听啊？她还没到！”，人们反复支起耳朵细听，舅舅们分头赶去各巷口守望，待声音渐渐清晰，舅舅也接到二姨了，悲痛的二姨已经站不住了，她是被搀扶着进屋的，大家终于等到了她的到来，人全到齐了，人们抱头痛哭，欣慰地哭着，悲伤地哭着……
爱哭大王，我自然是在人群中雨泪横飞。
那些画面，至今历历在目。懵懂的年代，是它让我开始明白什么是血肉亲情，还有，我是从外公和二姨的父女亲情体会到二姨不能伺候父母身边尽孝的无奈。“父母在，不远游”，这也是我选择就在汕头工作生活陪伴父母的原因。
后来，我重读经典，读到了”父母在不远游”的下一句，《论语·里仁》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说的是孔子既强调子女应奉养并孝敬父母（远游就做不到了），但又不反对一个人在有了正当明确的目标时外出去奋斗。二姨，应释怀。
而今，高科技时代，通讯的方便，手机握着，无需见字如面，如果愿意，子女的生活圈是同步为父母直播，父母可以关注更多孩子的状态，真正是天涯若比邻。而今，医疗条件也越来越发达，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哎，挺遗憾的，慈祥的外公体弱多病，去世得太早，我们做得太少……
多陪伴吧，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的人，羡慕你们，你们，多陪伴……
来源 | 作者知鱼授权发布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