薹生在野-郑州日报数字报
♣ 熊西平
家乡淮河边的草滩上有多种野薹,长相不同,吃法各异。从记忆中抄出几种,以文字存照。
鲶鲶须。其实,它与鲶鱼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相像,祖先们为什么这样叫它,可能因为这种植物的爬藤上长出的须很像鲶鱼嘴边的胡须吧。
与淮河边的野草比,鲶鲶须性子较急,其他野草还在恋着地下温床暖被,它就急不可待地像一把锥子钻出地面,尖尖的,灰白,像是地下被闲汉无意踢出的一截电线。过几天,它就一拃高了;过几天,它就一筷子高了。可它还像一条浑圆的线绳一样往上蹿,不长一片叶子。细辨,它并不很光溜,有点点的麻痕附在上面,那是还没有展开的叶包。它高过膝盖,叶包就打开了,圆圆的叶,叶柄很短,绿色。此时,薹变成了秧,其后长出枝蔓,蓬生。
掐鲶鲶须是指掐薹,最佳时日在它长到两拃高。薹脆嫩,一触即断。捡起来装筐,像银锭。旧时候鲶鲶须薹很多,半天就能掐一柳条筐。可惜鲶鲶须当年不能再生薹,只能掐一次。从掐痕上再生的薹很细,就是野草了。
掐回的鲶鲶须晾蔫即可入坛,加盐盘好封口。大约过五六天,揭开坛口封泥,一股清香扑鼻而出。敞了坛口的鲶鲶须只能保存几天,很快会发腻。用干净筷子夹出来,习惯整吃,不切段。
狗儿秧。狗儿秧的出场时间跟鲶鲶须差不多,略迟几日。仍然弄不清命名的原因,一个借了鱼的名字,一个借了狗的名字,可它们之间呢,真正是风马牛不相及。
跟鲶鲶须比,狗儿秧略细,颜色低调,棕褐,很不起眼。秧子出来时是薹,四棱,有凹槽,芽痕紧紧贴在凹槽里,似是而非。狗儿秧性辛辣,气味从掐口处溢出,近了会催人下泪。狗儿秧薹子在长到一拃高最嫩楚,掐回去要晾半日,彻底蔫了才窝在大红陶盆里盘盐装坛。狗儿秧量大,装坛时用擀杖捣,装实。一路下来,满屋子辛辣。狗儿秧皮实,不易坏,装坛完毕坐一只碗在坛口上即可。狗儿秧辣性重,要半月才能去辣开坛。等去了辣性,腌制好的狗儿秧除了咸似乎尝不出别的味道,特殊年代,作为小咸菜还好,下口。
等生活的面目一变,狗儿秧就被抛弃了。作为薹菜的狗儿秧不再被人看重,作为野草狗儿秧没人再理睬。
枸杞薹。枸杞属于银色植物,从出薹到长大,到长成半人高的灌木,秆都是银色的。枸杞薹出土十天左右长一筷子高,也像筷子粗细。很容易在田埂上找到它,白噗噗的,光溜,折掉,就手用指甲撕皮,肉身就裸出了。它的肉身并不是肉色,而是玉质绿,非常好看。吃掉它很简单,不用腌不用炒,直接生吃,一点一点咬进嘴里,脆生生的,慢慢品,竟品出些许甜脆的味道。
现在,枸杞薹和枸杞果、枸杞芽一样,成了稀罕物。去年一个熟人从西北送给一瓷罐封制好的腌枸杞薹,开了盖,扑出一道清香。倒进盘子里下酒,怀旧情绪驱使着几个酒友多喝了一瓶。吃过了,咂咂嘴:咋有些腌茼蒿的味呢?
刺茉薹。刺茉是淮畔乡人对野蔷薇的称呼,相对于文人来说,属于别名、别号之类。刺茉花很艳,生在乡间田埂上,摇曳多姿,真给人感觉它长错了地方的遗憾。
刺茉薹傍着老秆拱出地面,粗壮,像小手指。颜色紫红,娇艳欲滴,叶紧贴着薹,像精心印染,上紫下绿,有绒绒的刺,从小就会保护自己。但是,在饥饿年代,孩子更强大,拿棍子或是用鞋底一推,幼稚的刺茉薹就应势被拿下。小心拾起来,用指甲揭去皮,竟和枸杞薹一样的碧绿如玉。拿着小头,一点一点往嘴里送,不舍得一口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