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终将证明
熟悉《红楼梦》的人都知道一个“基本常识”:《红楼梦》有一种手抄本系统,因为有署名“脂砚斋”的评语而被称为“脂本”。“脂本”被认为是“真本”“原本”。
然而著名学者欧阳健先生的力作《还原脂砚斋》却得出了令人震惊的颠覆性的全新观点:历史上压根就没“脂砚斋”这个人,所有的“脂本”均是近人伪造的。
十多年前,我在一本红学论著中无意中看到欧阳健先生的这个观点,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还有点嗤之以鼻。
还记得早年通宵卧读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的名著《红楼梦新证》时的激动心情,既为“乾隆命高鹗篡改红楼梦”的阴谋而扼腕气愤,又为诸多红楼梦原本发现后又旋即失踪而深感惋惜,甚至还傻傻地幻想着自己能有机缘在故纸堆中发现迷失的《红楼梦》原稿而一鸣惊人。
然而,直到有一天我阅读了欧阳健先生的《红楼新辨》《红学辨伪论》特别是《还原脂砚斋》之后,我被震撼了。原来公认的红学“基本常识”竟然是经不起考证的,被无数学者呕心沥血、皓首穷经支撑的新“红学大厦”竟然建立在“赝品”的沙滩之上。
《还原脂砚斋》一书,把所有3788条脂批汇总在一起,从“脂砚斋'自白’中的个人信息”、“脂砚斋与曹雪芹”、“脂砚斋与《红楼梦》”、“脂砚斋与红学”四个方面归类梳理,然后结合作者自身在明清小说版本学上20多年的精深研究和海量的素材积累,对“脂砚斋”进行了深入细致地剖析、考辨和论证,真是巨细靡遗,下足了功夫,令人信服地得出了“脂砚斋”生活在比乾隆晚得多的年代里,他对于《红楼梦》的所有介绍,都是不可靠,经不起检验”的结论。
举几个例子:
第十三回,“甲戌本”有两条著名的批语被视为“脂砚斋是曹雪芹亲属”的铁证。
一条是:“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 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一条是:“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
针对第二条,欧阳健统计了前后相邻几回的页数行数以及字数(具体数字略),现存第十三回字数比最多的第十一回少290字,比最少的第十二回多出870字。如果加上“删去”的四五页(大致是1728字),共计6288字,大大超过每回4512字的平均数,可见,“删去四五页”之说,绝不可信。
针对第一条,欧阳健这样剖析:既然批者大发慈悲,不忍将真人丑事播扬开去,而命作者删去,作者也已经遵命在正文中删去了,你为什么偏要在批语里揭破这桩隐事,令被赦者大出其丑呢?无他,要么脂砚斋道德败坏,要么就是伪造,二者必具其一……
为进一步揭穿“脂砚斋曾参与《红楼梦》的创作和修改”的谎言,欧阳健专门对“脂批”中贬低今人小说的评语进行了梳理,他列出了三个重要脂本中带“近”字和“今”字的批语,总计45条。如:
“写士隐如此豪爽,有全无一些粘皮带骨之气相,愧杀今之读书假道学矣。”
“看他写黛玉,只用此四字。可笑近来小说中,满纸班昭、蔡琰、文君、道蕴。”
欧阳健这样辨析:在这些批语中,“近”与“今”显然是和“远”与“古”相对应的,批语很明显是将《红楼梦》当作“远”、“古”小说来加批的。瞧,这些脂批,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不打自招,自证了脂批不是在《红楼梦》创作时写的,而是在《红楼梦》流传很久之后加上的事实。
为了更精准地说明这一点,欧阳健做了一个抽样。“甲戌本”有一条批语:“最厌近之小说中,满纸'千伶百俐’'这妮子亦通文墨’之语。”作者凭借丰富的明清小说研究经验,列出含有“千伶百俐”词语的清代小说7种,含有“这妮子”词语的清代小说6种,而这些小说成书都比《红楼梦》晚很多。更有意思的是同时使用“千伶百俐”“这妮子”这两个词语的竟然是曾朴的《孽海花》,而《孽海花》成书于1905年,也就是说这条脂批应该写于1905年之后。
另外脂批还使用“正传”这个术语达11次之多,例如“阿凤正传”、“宝卿正传”、“晴雯正传”等等,而这个“正传”是“本传”这个含义,则是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中的原创,脂批出自1921年以后不言自明,绝非什么乾隆时人之作。
诸如此类,所有这些细腻入微的分析考辨,真是精彩纷呈,将脂批作假揭露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阅读欧阳健先生的著述,我有二点感触:
一是看出欧阳健先生是一位态度严肃、治学严谨、细致扎实、功力深厚的学者。他的文字平和、不急不躁,让证据说话,以道理服人。他对“脂砚斋”的质疑绝不是哗众取宠,而是基于辨明真理的学术争鸣,具有划时代的拨乱反正的深远意义。
二是惊叹于欧阳先生研究方法的独创性与科学性。它让人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考证”。欧阳先生抛弃了红学家们只摘取对自己观点有利的“脂批”的做法,将所有“脂批”一网打尽,然后进行归类分析与考辨,这种研究方法前无古人,非常科学。书中展现的欧阳健先生对明清小说版本的精湛研究功力,他对明清小说词汇语言的丰富积累,以及他对脂批剖析分辨的精深功夫,让人叹为观止。与之相较,众多主流红学家们的版本学简直幼稚得像菜鸟,在这个赝品泛滥的重灾区,他们对文物造假缺乏起码的和应有的警惕。
与欧阳健先生的《还原脂砚斋》相比,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新证》,与其说是“考证”不如说是“想象与臆测”更准确一些。国学大师王利器老先生曾尖锐批评《红楼梦新证》有“不知妄说 、不知妄改 、不伦不类 、以讹传讹 、张冠李戴 、辗转稗贩 、顾此失彼 、道听途说 、数典忘祖 、前知五百年”等“十宗罪”, 现在看,良有以也。
想当年周汝昌先生自己写了一首小诗出示给好友,暗示是曹雪芹佚诗,害得吴世昌、徐恭时等一众红学大佬写了好几篇长文,详推细考,力证确为曹雪芹原作,最后证明是一出闹剧而腾笑士林,恰恰从一个侧面显示出当今主流红学界对脂批的迷信和所谓“考证”荒唐到了何种地步!
欧阳健先生的“脂砚斋作伪论”的研究成果发布后,等于是宣布红学界近60年的一系列“重大研究成果”无异于废纸一堆,让主流红学界备感尴尬,遂群起而攻之,欧阳健先生成为主流红学界的“公敌”,屡遭封杀与迫害。
不久前又阅读了广州学者陈林(网名“卓吾老子”)的博客,他通过笔迹鉴定等多种方法同样考证出“脂本”系伪造的结论,并明确指认所有“脂本”均为近人陶洙、陶湘、董康这个制假贩假奸商团伙所炮制,直斥红学界诸多耆宿知假护假的学阀作风。
经过欧阳健、曲沐、宛情、陈林、克非、李国文、徐迟等学者和作家近二十年的独立研究,这些于1927年以后陆续冒出来的来路不明的“脂本”到底是什么货色已经昭然若揭。一位西方政治家说得好:“你可以在所有的时间里欺骗一些人,你也可以在一些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但是你无法在所有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
北大教授、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先生曾在80年代的一篇文章中预言备受打压的“朦胧诗”的未来,他说:“初春的小草受到的践踏最多,但也由此昭示一个春天的到来。”我以为用这句话来形容欧阳健等红学家的新观点再恰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