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真神,送瘟神

上卷 第三十九回 第十一节:

【原文】

一时散了,背地里宝玉足的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刘姥姥只得编了告诉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惜,又问后来怎么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像就成了精。”宝玉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不是哥儿说,我们都当他成精.他时常变了人出来各村庄店道上闲逛.我才说这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还商议着要打了这塑像平了庙呢。”宝玉忙道:“快别如此.若平了庙,罪过不小."刘姥姥道:“幸亏哥儿告诉我,我明儿回去告诉他们就是了。”宝玉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合家大小也都好善喜舍,最爱修庙塑神的.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刘姥姥道:“若这样,我托那小姐的福,也有几个钱使了。”宝玉又问他地名庄名,来往远近,坐落何方.刘姥姥便顺口胡诌了出来.

宝玉信以为真,回至房中,盘算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出来给了茗烟几百钱,按着刘姥姥说的方向地名,着茗烟去先踏看明白,回来再做主意.那茗烟去后,宝玉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好容易等到日落,方见茗烟兴兴头头的回来.宝玉忙道:“可有庙了?"茗烟笑道:“爷听的不明白,叫我好找.那地名座落不似爷说的一样,所以找了一日,找到东北上田埂子上才有一个破庙。”宝玉听说,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刘姥姥有年纪的人,一时错记了也是有的.你且说你见的。”茗烟道:“那庙门却倒是朝南开,也是稀破的.我找的正没好气,一见这个,我说`可好了',连忙进去.一看泥胎,唬的我跑出来了,活似真的一般。”宝玉喜的笑道:“他能变化人了,自然有些生气."茗烟拍手道:“那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宝玉听了,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一个无用的杀才!这点子事也干不来。”茗烟道:“二爷又不知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混话,信真了,把这件没头脑的事派我去碰头,怎么说我没用呢?"宝玉见他急了,忙抚慰他道:“你别急.改日闲了你再找去.若是他哄我们呢,自然没了,若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我必重重的赏你。”正说着,只见二门上的小厮来说:“老太太房里的姑娘们站在二门口找二爷呢。”

【端木持易见解】

茗,(读míng), 由嫩芽制作而成的茶。以前这个字专指芽茶,后来也泛指所有的茶。茗茶,很香,但对于茶叶而言,却是悲惨的,因为它在一年之中的初春极嫩之时,就被人采摘了。就像大观园里的秦可卿、瑞珠、金钏等,不都是极嫩之时,就被坏人采摘了吗?呜呼哀哉,不能不令人哀叹,是不是这样?

那么,茗玉呢?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宝玉为什么对茗玉这事儿如此上心呢?

因为他的心里,不希望如“茗”之玉,都这样过早的夭折了。这样的人即便去世了,人们仍会“思念不尽”。

为什么要思念她?铭记她?

因为她们都是美好事物的象征,不管是谁,叫什么名姓,只要他们是美好的,都值得我们去铭记,去怀念,去追思。因为我们思念她们,铭记他们,追思他们,正是为了让我们的内心不放弃美好,让我们不忘美好,让我们永远去追求美好。

这也是为什么宝玉说,“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

刘姥姥用迷信的说法,说是“成精”了。啥叫成精?该词用来形容某某人很聪明或在某些领域有极深的造诣。要达到成精,据说需要修炼,主要是靠时间积累,靠读书,靠学习,久而久之,一个人也就具有了智慧,我们说这种人,就“成精”了。以我的看法,成精应该就是得“道”,得道就是掌握了事物发展的规律,于是这种人物,精神上就具有了很强大的能量。人们敬慕这样的人和物,所以才说他们成精了。茗玉被塑了像,被烧香拨火,作为一种美好的象征,早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刘姥姥和当地人才说她是成精了。

在人们心中造神,对人们产生精神影响,成精大约就是这个过程吧。

如果这个神是真的,是真善美的,像茗玉那样的美好,那倒是值得的,因为他对活着的人,有帮助嘛。

可问题是,茗烟去找这个茗玉,没找到,找到了什么呢?“那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就像我们去庙里,没见到刘胡兰,没见到董成瑞,没见到江姐,却见到都是财神爷,或者什么阎王爷之类的鬼,你说“碰头”不?

你们说,假如成精的茗玉真的“变化人”了,见到这些牛鬼蛇神,是不是“自然有些生气”?

我去俄罗斯旅游,他们也是“最爱修庙塑神的”,冬宫、夏宫、克里姆林宫等等,到处是教堂,到处是神像,想着法的写疏头(为敬神佛而向人募捐的册子),我们这些游客只好拿门票布施,他们倒吃起这“香头”来。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更多泥像托那神像的福,俄罗斯也有几个钱使了。当然,国内外不都是一样吗?我们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反正,在这个事情上,都是令人作呕的。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我们应该铭记他们,怀念他们,以表达我们的哀思,以促进我们的团结和奋进,以促进我们的成长和进步。

有些人活着,他们却胡诌什么神佛的故事,弄几个泥胎,骗人们香火,这种人事,真是可恶的很啊!这种抽财拨火的搞法,是不是该“打了这塑像平了庙”呢?照我看,那是再应该不过了的。

好好的茗玉正身真神没找到,无用的茗烟找到却只是假象瘟神,这哪里是什么“蓝田日暖玉生烟”,我看就是“滥田冬寒玉化烟”了,是黑烟,是迷烟,是鬼烟。

娘希匹的!

你们这些看客,比起茗烟来怎么样呢?

能不能找到真神呢?别天天自己倒像个瘟神,熬个青脸,染个红发,没精打采的,那就没啥可看,没啥可说,不用再寻了。

我说这些,你们别跟我急,如果回心转意起来,“改日闲了你再找去”。那真神,“若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我必重重的赏你”。

赏你什么呢?

就赏个上进的“名誉”吧!

附:

七律二首·送瘟神⑴
读六月三十日《人民日报》,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⑵。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微风拂煦,旭日临窗,遥望南天,欣然命笔。
其一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⑶!
千村薜荔人遗矢⑷,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⑸。
牛郎欲问瘟神事⑹,一样悲欢逐逝波⑺。
其二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⑻。
红雨随心翻作浪⑼,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⑽,地动三河铁臂摇⑾。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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