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故事10
第十回 亡人事故年年有 狂风暴雨砺精兵
又TMD出事了，对于小兵所在的单位而言，只有亡人事故才能称得上出事！所有领导开会必讲安全问题，问题是几乎年年出事。
就像一句古老的笑话：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全连集合在三楼学习室，指导员脸黑的像个锅底，连长原本白净的脸仿佛结了冰，死气沉沉。
学习室寂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谁都不傻，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隐隐约约的传言早就在私底下传疯了，小兵不知道具体，只晓得：死人了。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指导员开口说话，沙哑的声音吓了全连一跳，“兄弟们，这个想必大家也听到风声了，后面连队出了点事。”
指导员抬头看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钟，低下头继续讲，“后面连队昨天上午几个战士在汽车库洗车，出了意外，重伤一个，抢救无效，死亡，是XXX，你们好多人都认识。”
众人还是压抑不住的一片哗然，毕竟，这是官方通报，从谣言变成惨痛的事实，一个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样没了，几个知道底细的同年兵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下一步，团里要全面深入细致进行事故分析，查找排除各类安全隐患，全方位的大检查，包括更上一级也一定会下来指导检查……”指导员继续唠叨。
后面指导员和连长说的是什么，小兵完全听不进去，他脑袋晕晕的，他就想当个太平兵，转个士官之类，真没想过献身啊！
是夜，小兵在床上辗转反复，脑子里翻江倒海。窗外月光悄悄溜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白的霜，如同她白皙的脸庞。
没错，小兵心中有个姑娘，是高中同学，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话，他就踏上南下的火车，列车启动的时候，小兵眼巴巴望着窗外，内心抱有一丝幻想。
什么都没看见。
小兵闭上眼，全是她的模样，不知道她在哪里？听说上大学了，大学生活多么美好，可惜，自己考不上啊……
不知不觉中，眼角钻出一滴泪。
“喂，小兵，怎么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小声的出现在小兵的床旁。
小兵急忙睁开眼，是排长，他慌忙从床上坐起来，“没怎么，没怎么。”
“没怎么，你哭什么？”排长乐了，调侃一句。
“没有。”小兵一口否认，匆忙擦了一下眼泪，不好意思的笑笑。
“睡不着啊？出来陪我坐坐。”
小兵穿好衣服，磨磨蹭蹭的走出排房，连队前面的石桌旁，几个干部坐在石凳上闲聊，语气很沉重。
“今年的指标算是被三连给用了。”
“MLGB的，唉，算是放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年年死人，邪门到家了。”
“谁说不是啊，开训个个就提心吊胆的，直到有人死了，才尼玛松一口气，草，自己都鄙视自己！”
一声声叹息，叹息何太长！
“走，我们去篮球场上溜达溜达。”排长对小兵找找手，接着低头小声对连长说了一声。
连长摆摆手，示意去吧。
月色真的不错，明镜一样，挂在天空，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点缀的夜空很美。
排长抽着烟，幽幽的吐了一口，“怎么？受刺激了？”
“不是。”小兵摇摇头，过了几秒钟，又点点头，“有点。”
“以后你就习惯了！”排长笑笑，“我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后来，死的多了，就习惯了。”
“都是意外？”
“对，历年死的差不多全是意外事故。”排长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会不会死？”
“会！”
“啊！”
“啊什么？”排长白了小兵一眼，“你当不当兵，早晚都要死！傻小子！”
“哦，嘿嘿，排长你忽悠我！”
“有女朋友没？”排长随口一问。
“没有。”
“有目标没有？”
“没有。”
“这个可以有！”排长意味深长的说。
“嘿嘿，这个真没有！”小兵笑笑，不愿意说实话。
“那是想家了？”
“有点。”小兵一下子蔫了，“我妈身体不好，老爸也一年比一年老，以前上学不懂事，天天泡网吧，从来不考虑这些。”
“现在考虑了？”
“是啊，天天听班长说，连队干部讲，虽然很烦，但是有时候一琢磨，唉……”
“别叹气，你还年轻。”排长轻轻拍拍小兵肩膀。
“排长，你也年轻啊！”
“哈哈，我？年轻？”排长仰天大笑几声，丝毫不顾忌夜深人静，“我差不多是全团最老的排长了，哈哈。”
“你将来肯定能当上大官，首长来的！”小兵生涩的拍马屁。
“扯淡。”排长笑着踹了小兵一下，“我没工夫和你闲扯这些，你要是没事，就滚回去睡觉，少胡思乱想，要不我明天检验一下你的体能状况？”
“不用了，排长，我现在没有任何思想问题，困了，回去睡觉！”小兵吓的立正站好，一个标准的向后转，飞快的跑回连队。
很快，全团军人大会，全营军人大会，全连军人大会……
一层层弄下来，小兵的耳朵都要崩溃了，满脑子就是两个字“安全”，没有什么能比安全更重要的。
所有工作统统靠边站，一切以安全工作为中心工作，保底工程，要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一失万无”。
小兵的每一个细胞都能体会到安全工作的重要性，简直是没有上限的重要。
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折腾大半个月，各级检查组翻来覆去的找问题，小兵天天出公差，打扫所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边边角角，草坪剪得比板寸还齐正，窗户上的玻璃接近透明，全团每一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什么叫小心翼翼，什么叫如履薄冰，什么叫如坐针毡，什么叫丧家之犬惶惶不安，总之，人人都不敢在任何地方出现丝毫的冒泡，对上级检查抱有强烈的恐惧和发自肺腑的深深厌恶。
毕竟，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
无论是一年白干，还是白干一年。还是要干，工作是是跑不掉的。
野外，水泥厂，协同训练，苦逼，简单形容这项工作就是心连心的苦逼。
水泥厂外的荒地，是一大片烂泥地，水坑星罗棋布，到处都是些各种半人高的灌木丛，一个树都看不见，这意味着即使是休息，也只能在太阳底下。
抬头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小兵心里蹦出两个字“日哦！”这是要烤死人的节奏。
小兵觉得口干、手酸、腿麻，122榴炮这种古老的武器，看起来很简单，其实也很简单，但是这玩意重啊！
每一次都要挺直腰板，全身心的投入，几个人齐心协力才能顺利把大架开到位，稍微比别人慢一点，就是一顿臭骂。
终于坚持到十点，一声哨响，“全营休息十分钟。”
哦，一片哀嚎，多么悦耳的声音，小兵看看连队的干部，一个个同样满头大汗，捧着水壶大口喝水，这功夫，也没人唠叨什么小口喝水的注意事项，先喝再说。
一辆摩托车歪歪扭扭的开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嘴里叼着烟卷，笑容满面，车一停，打开车后面的箱子，哈哈，全是各种饮料，战士们蜂拥而至。
冰镇的！简直是救命的老百姓啊，小兵突然悟出军民鱼水情的新含义！
这时候，也顾不得身上为数不多的几块钱津贴费还够不够这个月用的，小兵怯怯的挤在人群里，用4块钱买来一瓶可乐。
小心的喝上一口，好爽！透心凉！小兵看看手里的可乐，干脆一抬头，咕咚咕咚连续喝下几大口，停了几秒钟，打了个嗝，吐出一团热气，舒服……
抓下头顶的迷彩帽，用力擦擦脸上的汗，顺手扇扇风，扯了一下领口，为什么不能来点风，哪怕是来点雨也好。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小兵乌鸦嘴，居然蒙中了。
天上一时间风云突变，黑压压的乌云饿虎扑食一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几道闪电，暴风雨就要来了。
“集合……收炮……”值班员疯狂的嘶吼。
小兵咕咚咕咚猛喝上几口可乐，甩掉饮料瓶子，拔脚往炮冲过去，自己淋点水不要紧，可不能把炮淋湿了，这是所有人包括小兵在内共同的信念。
卖饮料的大叔从摩托车后面摸出一件雨衣，慢悠悠的穿上，又叼上烟，笑嘻嘻的看着战士们收炮，显然他是个久经考验的老手。
小兵和战友们七手八脚的抬起大架，有人已经把身管套上炮衣，连队的干部纷纷扑了上来帮忙，毕竟人多力量大。
坏了，停的时间有点长，两个运动体（其实就是两个轮子）陷入泥巴里，死活推不动，这要是不弄出来，一会下完雨，会陷的更深，就更难弄了。
小兵冲到一旁，捡起一根撬棍，往轮子底下一插，肩膀抵住撬棍上侧，几个兄弟一起伸手，个个小脸憋得通红，竭尽全力的推，排长带着几个人在前面，用绳子拼命的拉。
其他已经收拾利索的兄弟赶紧跑过来支援，轰！雨铺天盖地的下来，天仿佛漏了，连长大喊，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知道死命的推，死命的拉。
豆大的雨点练成线，啪啪啪，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打在战士们身上，小兵双眼眯成一条缝，抿着嘴，用力的推。
突然，脚底下一滑，狠狠的摔了下去，连带着旁边的兄弟也都摔了一身泥。
指导员跑过来，一把扯开小兵，捡起撬棍，大吼一句，“走开，我来！”
指导员狠狠的一插撬棍，俯下身子，小兵和兄弟们急忙冲上来，七八只手摁在撬棍上，指导员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吼叫，“起……”
“起……”全连都在吼，一时间，仿佛压住了这漫天的暴雨。
大炮艰难的从泥坑里推了出来，紧接着被推倒旁边一处长满杂草的高地。
小兵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大雨洗刷自己，摘下帽子，擦了擦，感觉很爽啊！这才是当兵的感觉！火热的军营！
小兵环顾四周，有人躲到运输车里，有人和他一样，坐在地上，淋着雨，唱着歌，喝着可乐，甚至还有个兄弟嘴里叼着烟，当然是点不着的。
苦中作乐，乐在其中，真所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继续训练……”值班员照旧大喊，小兵暗恨，这口令总是那么“亲切！”
太阳利索的拨开乌云，肆无忌惮的释放刚才被憋住的光和热，小兵衣服湿哒哒的滴着水，暗骂不已，雨可以停，太阳你也可以出来，但是风你继续吹啊！你别停啊！
地表水立刻变成水蒸气，好家伙，不要钱的桑拿活活能把人蒸死。
连续两周，周末也只休息半天，小兵脱了几层皮！
直到这天晚上，连长点名宣布，“明天开始，准备实弹射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