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走笔』王淑英丨花开花落(一)
花开花落
近些年回到老家,总听到一个莫名的声音:没了,没了,都没了……那声音,颤颤的,像来自一个悲哀的老者。我害怕,四下去找,声音好像是从脚下的土里拱出来的,好像是从虫子们的翅膀上扇出来的,又好像是从小胡同里飘过来的。
我是土生土长的村里孩子。生在土炕上,长在土炕上。垒炕的土坯,因为经过了风吹日晒和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吸水性极好,是真正的尿不湿。会爬了,会走了,娘就把我们放在院里的沙土上玩儿。在沙子里撒尿和泥种瓜点豆,模仿各种农事。拉肚子了,流鼻涕了,大人们把沙土在透亮的太阳下曝晒,把生病的孩子扔进烫烫的沙子里,滚几滚,爬几爬,好了。娘说,有一年我们全家只花了七毛钱的药费。
那时的土地,还没有被穿上洋灰做成的铠甲,它赤裸着柔软的有温度的肌肤。我们从树杈上墙头上摔下来,不会头破血流,顶多鼓起一个包。鼓了包也不怕,小伙伴们帮着吹吹头上那个包,摸着脑袋说“擭拉擭拉毛,吓不着”,立马不疼了。实在找不到人给吹气也不怕,不管包是在脑门还是在脑勺,自己给自己吹气,下嘴唇兜住上嘴唇,使劲往上一吹,小手在大包上擭拉擭位,接着玩去。我很倔,只迷信娘的嘴娘的手和娘的咒语。我跑到纺线织布纳鞋底裁衣服的娘跟前,指指头上的包,装得可怜兮兮,娘,这儿疼,吹吹。娘看一眼,手里的活不停,探过脑袋来吹一下。嗯,好了,去玩吧。一口温暖的仙气吹过,果然不疼了。最多钻进娘的怀里,爬上娘的脊背,撒会儿娇。
在土里滚到八九岁,抖擞抖擞衣服上的沙土,背上书包,抱着小凳,拉着姐姐的衣角,进到一个叫一年级的屋子里。书包是用五颜六色的碎布砌的,各种花形,先圆后方,着实好看。书包里装着石板、石笔,把石板放在膝盖上,学写aoe。放学后,兄弟姐妹,左邻右舍,大的领着小的,小的拽着更小的,在村子的大小胡同连追带跑,像一群流浪狗,这儿打闹一阵子,那儿出遛儿一会子。反正离天黑还早着呢,不急着回家,老师不留家庭作业,家里也没人。大人们去生产队干活,还收不了工。
村北有个一亩多的大坑,听说,这大坑从有村子的时候就有,是专门用来储雨水的。一下雨,满村子的水流到大坑里。大坑里的水就淹了碧绿的大麻子,水面上漂着几片碧绿的叶子,几朵金黄的小花,几个小磨盘样的果实。蛤蟆们约好了似的,低沉而响亮地“呱——呱”声,一唱一和。放学后,我们就在大水坑边拿扫帚拍蚂螂,拍住了,用细线绑住,像拽着一架直升飞机。用长长的铁钩子拧下一截大麻子,吃香香的籽。
长大后,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就是回去,也是一头扎进娘的屋里,锅碗瓢盆后又匆匆离去。不知从哪年开始,大坑边有了垃圾,垃圾从南到北攻占着大坑。这几年,大坑更像得了痨病,迅速瘦下来。今年,它竟瘦成一条曲线了。侵蚀着它的,是各种建材的下脚料,各种作物秸杆,各色盛着厨余的塑料袋子。眼看着,这些垃圾就要攻占坑边那条新修的高速了。自从有了垃圾,碧麻的叶子再也没绿过,花再也没黄过,蛤蟆们大嘴被压得张不开了,蚂螂们也许都飞到杨万里的诗里去了。高速公路下面的喇叭虫老鼓弄们,还做着冲出黑暗的梦吗?
我们小时候,基本上没有垃圾,常见的就是小孩子打破的碗,这破碗也被我们拿来当玩具,玩跳房儿。过去人们不会拿房出气,拆了建建了拆的。大姑娘相婆家,不要房不要车,家里人们实在就行。一座房怎么也得住上几十年上百年,婆媳妯娌同在一个屋檐下,三间两头地住着,同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偶有建筑垃圾也当宝贝似的砌了猪圈和茅房。烂菜剩饭可舍不得扔,倒进猪槽子,蜕变成了过年饭桌上喷香的红烧肉。
扫了屋子院子的灰土树叶,扔进猪圈里沤粪。家家猪圈旁边都种着五颜六色的熟气花。把沤好的农家肥拉到生产队换工分,用农家肥好,土地暄乎,庄稼根扎得深,我们玩的那些虫子们,往外钻时也不用咬牙切齿地费劲了。棒秸树枝填进灶堂里,红红的灶火花一样盛开在灶堂里,妖娆地缠着锅底,房顶上飘散着一首首依依墟里烟的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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