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一书虫
我本一书虫
颂明
昨前两日,蒙阜东吾兄美意,欲赠我两套乾隆三十年古版线装书。书的原来藏家很有名,是沪上红学四大家之一的邓云乡老师。一看照片厚厚的一大摞还那么有年代感,我大喜过望。可当看到书名时,才发现此二套书我在豆蔻之年既已读过,便婉言谢绝了。为了证明我不是吹牛,我干脆用几句诗概述了其中一本书的内容。
少年轻狂,我常常吹嘘自己读过很多书却总无人相信,大概是因为我一向邋遢且貌不惊人的缘故吧,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有一次我把自己写的很多诗歌展示给同学看,同学却讥讽我“都是抄的”。闻听此言我顿时气得双手发抖,就在上课时把我们这一小组每个同学的名字都作了一首藏头诗,到了下课时我拿着诗歌给那个讥讽我的同学看:“你还说我不会写诗,你看这些诗能抄到吗?”谁知同学不屑一顾,抬手将我的“诗歌”打到了地上:“你会写诗管我屁事!我还要打篮球呢。”
自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敢炫耀自己会写诗了。家严告诫我:“读书与做事毕竟是两码事。如果只读书却不会做事,书读再多又何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会行走的书架而已。”我偏偏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让我洗碗我常常打碎碗碟,让我去打开水我拿着暖水瓶悠来悠去不是撞树上打碎了,就是半道把暖瓶放地上跟人玩玻璃球暖瓶倒地跌碎了。成年后做事依然是急马三枪,虎头蛇尾,来势汹汹不到半途就偃旗息鼓,总难善终。父亲概括了我的特点是“愚而不安”。
我自幼身体就不好。父亲那一辈的革命者真是一心为了工作而不顾家的。我出生时父亲是供给制,公家出钱把我送到农村的奶妈家抚养。一周岁时回到城里骨瘦嶙峋,医生认为我肚里有寄生虫便开了驱虫药,结果服了药之后一天一夜昏迷不醒,家里人都以为我没救了时,我自个又苏醒过来了。30多岁胃大出血止不住,同事也以为我肯定凶多吉少了,结果血突然就自己止住了。最奇特的事是有一次我母亲在路上走突然遇到一个算命的非要给我母亲算命,还说“算得不准分文不取”,结果把我家的情况说得真真切切,连我母亲头生的两个孩子没成也算出来了。最后他说“老二”(就是我)身体不好,可能会“走到双亲之前”。虽然我自诩“唯物主义者”可算命先生的话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阴影。我的孩子自幼聪慧,我却打心底担心无法把她培养成人就撒手人寰了,一心就想着让她早点就业独立。我们家人都觉得女孩子当个小学老师比较好,因此一开始就按小学教师来培养。虚报年龄让她没进幼儿园门就直接上了小学。因为家学缘故自信她语文不会差就让她学了点美术和音乐以胜任工作。她师范毕业时才17岁,尚未成年。由于她在师范十分优秀,毕业时学校推荐她上师范大学。校方两次给我传递信息我都未置可否而没有回应校方善意,学校就认为我是想让孩子进电厂。当时电厂的待遇比一般单位要好很多。我就这样耽误了孩子读书的前程,至今想起来依然内疚不已。好在小孩争气,从不曾因此埋怨过我。
我从30几岁就准备着“辞世”,却恍然过了古稀之年还在苟延残喘。一事无成不说,“愚而不安”的秉性仍一点没改。正应了“一岁不成驴到老是个驴驹子”的老话。现如今享了孩子的福却觉得“生无可恋死无可憾”,房子再好我只能睡半张床,菜饭再好我只能吃点青菜豆腐,多吃一口荤胃就难受。孩子孝顺反成了我的负担。在观念上两代人完全不同了,在孩子眼中我的一切都落后了,甚至担心我会老年痴呆。事实证明过去凡是我对她人生的安排都是错的而她自己走的路子全是对的,因此我的心里很虚在家也不敢再多说话,对外孙的教育他们更不愿让我插手。我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多余的了。说起来外人可能不信,我每日写写画画和与文友的交流孩子一概不知,就像当年我父亲做地下工作似的。“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我现在就想着千万不能再给孩子添麻烦了,除此之外万念俱灰。
写到这里,又冒出一首诗来(藏头)。如果要加个题目的话就叫《我本一书虫》:
我意不在名利中,
此行人间做书虫。
生性乖张行拂乱,
惟守丹心一点红。
爱多恨少皆过往,
阅尽山河春景隆。
读破万卷何足夸?
未曾建立半寸功。
2021年5月29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