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柔柔,渲染了春的暖意;花红艳艳,装点了春的明媚;飞红片片,花香沁满了陌上;微雨落花,惹了多少轻愁。四月的日子,像一个矜持娇羞的少女,拖着绣满各色花朵的长裙,迈着细碎温润的脚步从远方摇摇走来。当你笑颜逐开,准备走近她时,她又羞怯地抽身后退;让你心生卑微之意,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般配她的美。正是因了这份矜持的娇美吧,历来文人雅士总是挥毫泼墨,毫不吝啬地对四月赞美。
正如林徽因笔下有句词:“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
缓步陌上,烟云蒙蒙,迷了燕斜柳扬;风儿缓缓,吹开桃青梅小;山溪漴漴,醉了行人魂断。山花欲燃,晕染出唐诗宋词的清韵,醉了流年私语;草木蓁蓁,淡香勃然而幽香,弄得诗意盎然。一群不知闲愁的孩童在麦浪间隙追逐着风筝,从宫崎骏漫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们拎着别致的小花篮,篮子里装着整个春天:樱花、桃花、杏花、梨花、油菜花、芍药、玉兰、海棠……,遮阳帽下欢欣的小脸蛋幸福满满。
现在的孩子真幸福啊!无忧无虑,风与花香的年华,是多么唯美的世间景致。如一阙清秀的诗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份纯净的空灵。懵懵懂懂地记得,小时候的四月最叫人发愁。春水初涨,鸭群欢腾,花儿开了,草儿绿了,生机勃勃一片。这一切,在大人们的眼里,那些花花草草更像是无声的呻吟:肚子好饿,肚子好饿!逢上正长身体的孩子,永不知饱,又逢上青黄不接。大人的眼里满是无助,悲伤和希望在那时我们的路上,从未断绝。能接上口粮的麦子在地里的刚吐出麦穗,才灌浆!离成熟还早着呢,可家里的谷仓已见了底。
“青黄不接啊!”父亲在念叨之余挑起担子去找邻人借稻谷,夜里总能听到父亲长叹短嘘的声音。家家都缺粮。 肚子饿!几大碗稀饭也不管饱。那时候的我只顾着跟父母耍性子,很难体谅到大人的艰难,闹得夜里不得安宁。大人们也知道,孩子是饿的。后半夜,我透过微弱的灯光看到母亲弓着腰背着沉甸甸的背兜,从夜色里走进门来,眉毛上挂满了露水珠子。
“去'刷青’啦!哎,今年又要少收几百斤麦子了。”父亲叹息着,接过母亲背上的背篼。母亲当时就发起了愣,回过神来后说:“你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吗,肚子饿啊,再说刷的也是自己家里的麦穗,少收几百斤又有什么办法呢?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吧,活下去才是要紧事情。”“你看你,这可是毁了一年的收成,哎,交公粮的时候咋办。”父亲的意思是说,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白天,母亲再扯些清明菜回来,混着青色的麦子一起煮,熬熬就是一家人果腹的主食。
未成熟的麦子,麦壳是很难脱下来的。用它熬的粥是最难下咽,也最难排出,每次我都会在屋后面的厕所里“昂昂昂”直叫。后来,免交公粮;再后来,农业税免除;乡邻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每逢四月再也不用吃难以下咽的青麦粥,寒冬终于熬过去了,身子骨似乎也挺拔了,真叫人高兴。可再也听不到父母这样的叹声。那些岁月,虽然很难,熬熬,就这么燕语莺啼地过来了,所向皆是美好。
这个四月,桃红柳绿、燕语莺啼再次涌入我的眼。不知怎的,我仿佛看到母亲在地里刷着青麦穗子。“熬熬就能饱肚子!”仿佛听见母亲喃喃自责,自责得眼角泛泪花。而如今,年景越来越好了,区区生活而已,只要你不懒惰,只要你不认怂,生活就没办法撂倒你,诗与远方就在我们的日子里。如果父母们地下有知,恐怕也会替我们高兴吧!而我在心里说:感谢您们把我们带到这个世上,谢谢这如今的人间四月天。
邹謇,男,78年生,祖籍四川渠县,现居重庆。擅长水墨,喜欢草木之心的中年大叔。著有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长篇连载小说《冥图》,《太医令》,《书记孙大壮》,《我们的青春拐角》,《春野小村长》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