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一)
天色已黑,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单位,走出电梯时,保安惯例的对他笑笑,他也惯例的点头示意。
他叹了口气,真累!何来朝九晚五,都是朝朝暮暮。
他拐了几个弯走出大门后,沿着路边慢慢的往家里走。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巨大热情的声音从路边商场的电视里传出来。
歌声直接闯进耳朵里,他停下疲惫的脚步,侧过身,往里面看了一眼,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在载歌载舞,一片热闹非凡。
二十年,二十年前是,是1999年啊!他没来由的一阵激灵,好快。
对着橱窗,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偏分的头发许久没有收拾,几丝白发钻出来,扎眼的很,万幸,他还没有秃顶。眼袋微微浮肿,这是长期加班睡眠不足的表现。早上刚换的西装倒是得体,只是微微隆起的啤酒肚出卖了他,典型的中年油腻大叔。
他右手拎的公文包里藏着一个保温杯,没错,泡的是枸杞,这是前不久媳妇看了新闻后,死活要给他配的,还言之凿凿的交代是中年男人的标配。
一眨眼,都是中年了。
可是二十年前呢?
他可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然球技不高,但是依然可以在球场上飞奔,偶尔砸进一个三分球能开心好几天。
现在呢?家里连一双篮球鞋都没有。
那时候成绩虽然一般般,但是依旧有自己的梦想,内心充满了阳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现在呢?在这个拥挤的城市有了个安家立命之所,妻贤子顺,谈不上事业有成,倒也是衣食无忧。可周而复始的工作,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总是要干的,一切只是为了那份养家糊口的薪水。
内心也不知道是阳光还是黑夜,希望这两字早就从他的字典里删除了。
是啊,谁不爱年少时指点江山,跃马江湖的感觉!
那时候,兄弟们跺一跺脚,仿佛明天地球就是自己的。大手一挥,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为了谁?
想到这里,脑子里跳出来一个很久没有想起来的名字,是他年少时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可惜阴差阳错的,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希望她一切都好。
不对啊,他突然琢磨出来,对方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啊,白喜欢这么多年了,真蠢!他不禁懊悔起来,唉,假如时光能倒流,就是被拒绝了,也要表白一下,至少不留遗憾终身。
他一脑子浆糊一样,想东想西,手机突然响了,他滑开手机,是班长的消息。
“嘿,毕业二十年了,过年都回来看看呗,想你了!”
“嗯”。他不假思索的回了一个字,然后笑了起来。
(二)
和往常一样,在校门口左侧第二个路灯下挤满了等候的家长,她站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暗恨自己个子不高,真耽误事。
很快,学生们成群结队的从校门里走出来,她着急忙慌的死命垫脚尖,使劲的挥手,生怕娃看不见她。
儿子眼尖,远远就看见她了,甩开周围的同学,像只快活的小野猫,蹭蹭几下子就窜到她面前,开心的对她喊:“妈,今天考试,我满分,嘿嘿。”
“好,满分,儿子优秀,周末奖励你玩半天。”她宠溺的摸摸儿子脑袋,拉着儿子穿过人群,骑上电动车回家。
虽然带着头盔,裹着围巾,但是冬日的寒风依旧让她冻得想大骂,她始终不明白,自己这一身肥肉怎么就不御寒呢!
然而儿子说的话在她脑子里跑了起来。
满分!嘿呀,当年她也不是没有满分过,小时候也是个学霸啊!嘿嘿,可惜上了高中就不行了,再也没霸过了。
高中!那是多少年前?十年?十五年?
脑子迟疑起来,最后给了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过了这个元旦,就算是二十年前了。
二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仿佛是不大会的功夫,她马上就要完成两个二十年了,孩子都小学快毕业了。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是她年少时偷偷喜欢的那个男孩。
高中毕业就没见过,听说他大学毕业后去了大城市,混的不错,不错就好,说明自己眼光还是不错的,看中的男生都优秀啊!
呵呵,想到这里,她自然就想到老公和孩子,一阵得意,心里美的冒泡,嘴里哼起当年最爱的歌曲“昨日像那东流水……”右手拧了一把油门,电动车一个加速,熟练的一个摆尾,溜进路边的巷子。
来到家门口,车一停稳,她就感到兜里手机一阵动,打开一看,是班长的消息。
“嘿,毕业二十年了,过年都回来看看呗,想你了!”
“好”,她飞快的回了过去,一脸的开心。
她
(三)
又是个夜班,他穿着白大褂,端着保温杯,不紧不慢的向诊室走去。最近天气骤冷,希望今晚的病人不要太多。
他刚坐下,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穿着拖鞋,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医生,脚疼?”
“扭了?”他撇了一眼,没有丝毫外伤的痕迹,明显肿了。
“不是。”小伙子一脸懊悔,“我尿酸高,同学聚会,没忍住,吃了点海鲜,喝了点啤酒,”
“我去!”他摇摇头,“年轻人,注意身体啊!”
“没办法,都是兄弟啊。”小伙子愤愤不平的说出一句话,“我下次再也不喝了!”
不到一秒钟,他和小伙子都笑了。
是啊,谁年轻时候不是这样子?喝多了,难受的要死要活,恨不得对天发誓,下次打死也不喝了,结果下次是打不死就继续喝。
同学聚会?他瞅瞅小伙子,多嘴问了一句,“什么同学聚会啊?”
“唉,高中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小伙子一肚子后悔,“一大帮老同学,好久不见,没控制住,喝多了。”
“小伙子,年轻啊,看不出你都高中毕业十年了。”他打趣的说。
“唉,时间过得快,大学毕业六年可不就是高中毕业十年了!医生您呢?差不多三十年了吧?”小伙子看看他脑袋,小心翼翼试探的问。
他气乐了,瞪了一眼,双手在键盘上啪啪啪敲了几下,打印机欢快的吐出一张处方,刷刷几下签完字,一把递过去,“去,吃药去。”
“好嘞,谢谢医生。”小伙子接过处方,千恩万谢的走了。
三十年!我明明才二十年好不好?他气的差点把手里的笔攥断,不就是脑袋没毛了嘛!我还不到四十,不到四十!
他放下笔,抓过保温杯,喝上一大茶,压压惊,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蓦然发现,二十年似乎也很久很久了。
有多久呢?久的他早就忘记牛顿三大定律是什么,久的他记不清酒精的沸点是多少,久的他想不起来隔壁班的那个女孩究竟对他笑过没有……
但是,他始终没有忘记的是,那一张张鲜活的、纯真的、质朴的、热切的笑脸。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瘦子发福了没有?那几个短腿的长高了没有?传闻胖子减肥成功了,也不知道真假……
突然,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班长的消息。
“嘿,毕业二十年了,过年回来看看呗,想你了!”
“ok”他习惯的回复后,脸上全是期待。
(四)
或许你还在埋头加班,
或许你还在匆匆的途中,
或许你还在柴米油盐中辛苦,
或许你还在异国他乡奋斗,
或许你一家几口其乐融融,
或许你孑然一人负重前行,
或许你事业有成,
或许你依然艰辛,
或许这样,
或许那样,
其实,都一样
重要的是,别忘了
二十年
回来看看吧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