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妍: 中国式超人
蝉鸣,暑热,三伏天。
我望着断掉的鞋带欲哭无泪,额间汗如雨下,身心俱疲。
远远听一飘渺之声。
“小姑娘——到这儿来!凉快!”
眯眼寻找好久,才见他。如一株蔫坏的植物蜷缩在胡同口那块巴掌大的阴凉处。满地零零落落的牛皮,针线,腿上搭了一块洗得发白但意外干净的垫布,下面空落落的,他向我招手,指间的顶针银光闪烁。
是位残疾修鞋匠。
我迟疑着:他右手正拿着饭盒,我会不会打扰了人家吃饭?
他兀自招手,眼神明亮,招呼间手上的饭盒已然珍重地盖起,放在地上。
我们像两株蜷缩的植物,共同分享那块荫凉。方惊讶于他衣着的整洁干净,便又被他灵巧的动作夺去目光。
细密的白线在指尖飞梭,巧妙如灵蛇摆尾,仿佛魔法般掌间稍作停留便留下一排排整齐的缝线,和皮鞋色泽相似,合得有如天衣无缝,瞧不出裂迹。
穿上鞋,感激不尽地正欲掏钱,被那双粗糙却又灵巧的手阻止了。
饱经风霜的脸爽朗一笑,暖阳般和煦:“一点小事,不收钱不收钱。”
我仍沉浸在那精湛的修鞋手艺中,朦朦胧胧地道谢回头。
一句话又飘悠悠传来,如石破天惊。
“今天老头子我又做了件好事呀!”
心,被濡湿了,如一滴晨露浸润花蕊。
我蓦然回头,见他自顾自乐呵呵从小箱子中取出浊酒,奖励似的小斟几口,我心头震动。
这样平凡的小人物,竟有这般仙气与能量,他活着是为了奋斗,却又不仅限于奋斗。
人人活着取悦他人,他活着取悦自己。
后来便关注起这方小巷,也曾见他积极招揽生意,渐渐有了一方自己的小棚。
每次夜半读罢归家,远看那棚中烛火闪烁,便觉得快慰。
那烛火不只保留了他烛下工作的一角,更是他奋斗精神的具现。
我想这烛光,会泅渡他的、我们的一生。
素来爱这些中国式超人,他们生活贫贱,平凡卑微。却超人一般奋斗,在生活给予的贫瘠的水中,搅出鱼虾,掀起美丽的浪花。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