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

柳子敏停笔端详甚久，画上一女子正凭栏远眺。

自春游遇见那女子，他便像失了魂，满心都是她的身影。

“终究不是活人。”柳子敏轻叹一声，倦极，朦胧睡去。梦里那女子如初见时模样，伏在画栏，玩赏一江春水。

翌日，柳子敏踱到女子私邸，见楼宇轩昂，门丁威壮，踌躇一番退了回来。

月余，柳子敏闻说女子婚讯，愤而举画欲毁，但见画上女子星眸含烟，迷离将泣，终不忍，藏于箱底。

子夜时分，柳子敏正酣眠，依稀花香四溢，惊觉，一女子盛装坐于榻前，骇惧几死。

女子伏于地，拳拳而言道：“柳郎莫惊，妾乃画中人，感君情切，遂为真魂，愿不弃。”

柳子敏稍定心神，举灯细看正是画上女子，启画，山水亭阁俱在，已然无人，遂屈膝对拜，结为连理。

柳子敏忙起了生计。女子研习画理，常为代墨，其山水人物隐约有仙逸之气，颇受时人喜爱。

柳生日渐富足，然女子终不能为孕。

女子泣曰：“妾乃一念之魂，终非人，君当另娶，以延子嗣。”

柳子敏对曰：“卿之言良善，然不弃之约怎可毁违，勿再言！”

自此二人死心塌地，相守不离。

春游百花苑，夏玩凉荷画舫，秋听冷雨敲窗，冬赏白雪覆园，柳生每一神思，女子必能解语，或嬉笑，或假嗔，或花下对饮，或诗唱相和，或论画理，或比琴道，或调粉弄脂，或画眉结带，其恩爱稠密，堪羡仙俦。

有道是欢乐时光容易过，转眼已是深秋。柳子敏揽镜自照，见两鬓生华，皱痕渐生，不禁唏嘘道：“几十载光阴倏忽一念间！”

女子停笔亦哀伤不已：“若得三生愿，世世结良缘。”

柳子敏见女子仍妙龄之身，自己秽老难观，虽亲密绸缪，终不与之同房。

女子笑曰：“君何痴愚也！”遂宿于画中。

柳生渐老，龙钟之态尽显。女子常为之饮食、起卧，俨然婢女。柳子敏叹曰：“人老实堪伤，诸事不自便。子当再寻情郎，何故羁縻于我？”

女子泣曰：“妾感君情重遂为画魂，无君妾当何依，君莫做此断想。”

柳生常作不满状，挑剔苛责，至于詈言辱语，然女子终不离。

柳生悲曰：“卿之贞义，使我淹留恋世！”

女子曰：“妾誓死相随。”

柳生病笃，女子为之请医延药，细心备至，然终回天无术，柳生无声泪落，紧握其手而去。

女子安葬柳郎，环顾庭宇，旧日情状历历在目，不禁伤魂痛哭。不时泪尽，自觉气息渐弱，展画施墨，画柳郎于栏畔，一声叹息，长逝于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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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