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客｜清明纪事

壹

每年，正月一过完，我就要开始筹划做清明了。

俗话说，清明大似年。足见清明在全年节日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做清明，最应该考虑的问题就是天气，如不认真对待，那要吃大亏。

记得有一年，做清明恰遇倾盆大雨，把我和小孙女琦琦困在兔秀山上长达一个多小时。那天的雨特别大，春雷沉闷而爆烈，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山洪滚滚而来，水流哗哗漫脚而过，幸好风不大。我只能撑把小雨伞，弯着腰护着我的小琦琦，稍微晃动一下身子，衣服立刻湿透，吓得小孙女嚎啕大哭。有了这次经验教训，以后做清明时我特别关注天气。

好在现在有天气预报，虽然不是百分百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天有不测风云”的说法已成为过去。

贰

经查询：今年的三月二十八日，是星期天。这天是晴到多云，也是做清明的最佳时期。因为按义津人的说法，清明的前三天和后三天是不可以做的。今年做清明，我就选在这天了。

按惯例，每年做清明，我必约上小姑全家，来一次踏青扫墓，一是兄妹见面，二是共同排解对逝去先人们的思念之情。当我把这一想法告诉小姑时，小姑爷和小姑欣然同意。

都说年老沉稳，其实不然。虽然我经历大事小事无数，走过沟沟坎坎万千，但到临行的前夜，心里还是泛起小小的浪花……

平时一睡方酣，今晚怎么就不行呢？原来是脑子在过电影，想起往日的一桩桩，一幕幕，真是百感交集；又还在想着明天的这样那样，香纸，鞭炮，标子，需要准备；还有位小嫂，每年一度，需要看望；老坟年久失修，需要培土增高，还有藤蔓杂草之类需要清理，还要准备斧头、铁锹……等等，等等。做清明我是“总管”，年轻时没有当过官，现在过过“官”瘾倒也不错。我自己也在劝自己，勿想许多，睡觉要紧，但谈何容易。

小姑可能比我更激动，她的兴奋度总比我高，这是老毛病，想改也难。

老伴这几天翻箱倒柜，寻找合适的衣服，以壮此行。她穿了脱，脱了穿，反复试衣，换了又换。我都有点不耐烦了，而她却乐此不疲。

有人说，鸡叫天亮了，而鸡不叫天也照亮。这话绝对真理啊。在迷迷糊糊中，我终于迎来了黎明。

起床，刷牙，洗脸，很快完成，匆匆地吃点早餐，泡杯茶。无论什么时候，茶还是要喝的。剩下的，就是等小儿子的汽车了。

现在的人，简直在过天堂的日子，动不动就是小车，这是过去县委书记也享受不到的待遇。遥想当年，无论远近，全靠一双脚，走遍天下。

上午八点多，小车来到了天一家园的楼下门前，我和老伴一改往日的灰头土脸，都换了一套整洁干净的外衣，虽不是春风满面，却也是精神抖擞，登车启程，向义津的兔秀山进发。

不知为什么，现在回乡心里总有点小别扭。因为车一出安庆城就驶入铜陵地界，好像枞阳已不是以前的枞阳，义津也不是我的义津了。看来，这区划调整留给我的影响，恐怕在短时间内是难以消除的。

现在的路面出奇的好，它让小车跑起来既轻松又稳当，坐在里面确实是种享受。尽管速度都在80码左右，但仍觉得平稳而舒适。小儿子还打开车上轻柔的音乐，以冲淡我对老祖宗的怀念之情。车轮沙沙沙地轻吻着它的路面，村庄、农舍，还有车窗外五彩缤纷的世界，纷纷扑面而来，又呼啸一闪而过。这种美妙的感觉，让旅途觉得不再单调和疲劳。

小车向前飞驰，就像一片轻巧的云，很快就让我们飘过了大枫、花山、小缸窑，来到了雨坛。这可能就是现代文明带给我们的方便快捷吧。

雨坛是到达义津之前的最后一站。每年都在这里采购香、纸、标子、鞭炮，还有冥币等祭品。每次的钱款都是各人自付，为的是对老祖宗的孝心，必须自己完成和表达，谁也无法代替。

一路上自然和小姑一行不断联系，以随时掌握途中动态。

上午九点多，我们两家终于在兔秀山汇合了。

这里有我们共同的亲人，长眠在这里，有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继母。他们守护这座孤独的小山，已有好多年了。

青山无语，小树呜咽。想起先辈们曾经的养育之恩和那深情的呵护，还有那日常相处中无数的点点滴滴，仿若就在昨天。这让我不觉潸然泪下，悲伤、难受，也一齐涌塞心头。

此时我才明白，我的根就在这里，无论后辈们飞得再高，走得再远，这扎进泥土的根永远都不会改变。

老坟位于兔秀山南麓，背风朝阳，干燥温暖，视野开阔。

其中爷爷、奶奶和我母亲合墓一处，大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迁葬于此，这是父亲和继母办的大事，继母也常以此而津津乐道。我也深知，继母确实为许家办了一件实事，值得自豪。

此处地势较高，可居高远望，坟向又正对着长江，仿佛我和小姑两家都在他们的视野之下，他们可以在冥冥中护佑着我们的安全。

此处因年代久远，水土流失严重，常常是找不到坟包乱磕头。

父亲和继母合墓于一处，虽地势稍低，但离村庄较近，正好遂了父亲的心愿，因为他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此坟是我经办的，坟圹周围用块石水泥砌成挡土墙，正面同样用水泥块石砌成二级平台，以供摆放祭品和磕头之用。

此坟虽然经历二三十年的岁月轮回，但仍保持完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杂树丛生，连人都无法靠近。所以这次带来精兵强将，还有斧头、铁锹，以扫除障碍，还我们来去自由。

小姑家共来了四位，分别是小姑爷、小姑，大闺女张萍，小女婿方力，兼司机。我家共五位，我和老伴，三孩子许志海和他的爱人刘娜，小儿子许志超，兼司机。大侄儿许志武，也罕见地加入到我们做清明的行列。他的到来也名正言顺，因为我的爷爷也就是他的太爷爷。

我们先对父亲坟墓周围的小杂树进行了清理，虽然这些小杂树生命力极其顽强，且枝条柔韧难断，但经不住许志海的斧头和势大力沉的砍伐，不用一会功夫，就清掉了该清的障碍。

此时我们已汗流浃背，稍作休息，开始了庄重而虔诚的祭扫仪式。

小姑除香纸、鞭炮等祭品外，还带来了香蕉、苹果、香烟、酒、茶等。她考虑很细，老父亲爱烟和茶，而继母喜欢点小酒。

摆上祭品，我们焚纸烧香，还有冥币，接着燃放鞭炮，小姑爷还带来了冲天炮，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醒了兔秀山，也告知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你们的孩子，来看你们了！我想此时此刻，他们肯定是眉飞色舞，笑脸如花，高兴得手舞足蹈……

放完鞭炮，行跪拜礼。我和我的孩子们，小姑爷、小姑及孩子们，还有志武侄儿，肯定都会把所有的尊重、思念和感恩，全都寄托在这深情的跪拜中！

山上布满了荆棘小树，还有削尖的小树桩，像利箭一样，尖头朝上，如果不小心一脚踏上去，肯定会后果严重。所以我们特别小心，不敢有半点麻痹大意。爷爷、奶奶、母亲的坟墓，就掩没在这些小树荊棘丛中，十分难找。去年冬至，小姑爷和小姑找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无奈只能在附近烧点香纸，以示纪念。而这次人多势众，我们下决心非找到不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找到了。

本想给此坟培点土，然而此地却是高处不胜寒，取土极其困难，加上这番折腾，人也累了，培土，也只能往后推推了。

祭扫仪式如前，不再重复。在这里我特别想和母亲多说几句话。敬爱的母亲，您太苦了，您那么年轻，就离开心爱的父亲、年少的我和幼年的妹妹。我们受尽了饥饿、屈辱和折磨，您知道吗？我知道您的心肯定也很疼！您那样善良，热情，好客，您丢下那么多亲人独自远行，大家好想您啊！

我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写到此我泪如泉涌，充满着悲伤和痛苦！

说不完的心酸，诉不尽的思念，一切都留给岁月和光阴吧，唯有它才是最好的溶化剂。

叁

相逢恨时短，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惆怅，我们都别无选择。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近正午，我们该离开了。

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艳阳高照，暖风徐徐，大地一片葱绿，油菜花还在竞相怒放。选择今天做清明，实在是太对了。

我们再次登车，驶向义津，拜望我在义津唯一的亲人--芳枝小嫂。

往年做清明，都是在芳枝家里落脚，中午还有丰盛的午餐。他会钓鱼，义津的鱼格外鲜美，是我和老伴最喜欢吃的美味佳肴。只可惜他前几年驾鹤西去，再也吃不到他钓的鱼了。只留下孤零零的小嫂，在义津苦度着空寂的岁月。

小嫂的身体大不如前，去年的清明，还能和我们一起在饭店共进午餐，而今年却力不从心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离吃饭还有点时间，我想到义津老街走走，看看，重温昔日的繁华。小姑爷张永祥说：好，我也去。因为他也是义津人。三孩子许志海，也陪我们前往。其他人在饭店打扑克，等待午餐的到来。

我们首先来到了义津小学，因为它是通往义津老街的必经之地。

学校的大门紧靠公路，高大而雄伟。记得我念书时学校的大门朝西，而现在向北了。学校也是旧貌换新颜，原来的校舍是青砖，小瓦，平房。而现在是高楼大厦，真正是鸟枪换炮了。

今天是星期天，学校里空无一人，更没有见到熟悉的老师。也难怪，教过我书的老师，不是早已退休，就是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不是在胡思乱想吗！

出了校门，在老街街口又碰到了老乡王春来，他比我大两岁，也是人老珠黄。

再往前走，老街确实旧貌换新颜，但我总感觉，它已失去了老街的味道，变得不伦不类，更重要的是，没有了人气和往日商业的繁华，是条空街，死街。这样的义津，如何留得住人呢？

还有我的老房子，虽然卖给了义津房管所，但它的命运究竟如何？仍是我的一份牵挂。去年回乡做清明，那个摇摇欲坠的小门楼子，还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不知如今还在否？

来到老屋近前，发现小门楼子已不在了，老房子还没有拆完，但已是千疮百孔，揺摇欲坠。

面对此情此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反正心情不太好，只能蹒跚地再次返回小嫂子的家。

今天中午，是侄儿许志武做东。在离家不远的灰姑娘饭店，请我们吃饭喝酒。酒足饭饱，我们将各奔东西，小姑爷和小姑回贵池，侄儿许志武随车前往。我到安庆。下午三点多，我们都平安到家，完成了今年做清明的一件大事。

常见有人写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希望普天下所有的父母们，亲爱的孩子们，所有人都在不断地变换角色，今天的儿子、女儿、媳妇，明天就是父母、爷爷、奶奶，希望在任何不同的生命阶段，都要善待自己的亲人，这样才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

人，在日时，孝，才是真孝。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