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人间真实
人间真实
“我们分手吧！”
我的世界安安静静，只听到一阵玻璃碎地声。十二年来，吵过闹过，在气头上“不能过拉倒”之类的话说过，但后来都在柴米油盐里腌制成了鸡零狗碎。他依然爱我，我也依然爱家。可这一刻，看着他一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大脑开始不由自主地暴走般搜罗信息：“好好的、没有吵闹，没有口角，我做饭他带着两宝过来吃，他做饭，我带着两宝过来吃，饭桌永远那么小，吃相接地气，刚才四个人还绕小城半圈买衣服，搜罗小吃……”一切都没有误差，又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分手”？我拼命挤了下眼睛，没有泪，但是心里已经哗啦啦，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又真实！
慌乱之间，我才记起一些事情，于是开始自责，在一起十二年，为什么不领结婚证？但凡领一个，此刻我听到的至少也应该是：“我们离婚吧！”又依稀记得，我们好像答应过彼此交往自由！天哪！这个信息犹如晴天霹雳！我怎么可以傻到如此地步，至少应该为两个孩子想想吧：“你前几天去相亲了？”他毫不避讳，随声应和着，坦荡荡地给我讲起他的遇见：她个子与我相仿，很漂亮，关键是他不怕她。他继续讲下去，我继续往下听：事情已经敲定，他会马上和她结婚。
不能哭，不能哭，要自己解决，我挣扎着告诉自己！
“咱们出去走走吧！”把孩子们安顿好，十一岁的姐姐，九岁的妹妹，乐呵呵地吃着甜筒看着动画片，她们一如往常。也难怪，她们根本没有听见阳台那一声晴天霹雳。她们认为，昨晚吃过的串串和喝过的冰镇饮料，今晚或者明晚，或者以后的任何一天都会再次遇见，我俯身亲吻姐姐，泪珠大颗滑落，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便拉着他匆匆出了家门。
街上已经亮起了灯，人不多，大家都是很幸福的样子。我跟着他，一步步挪着。眼前的路熟悉又陌生，我们选择了一段上坡路。走着，他是静默的，我也是静默的。我心里有了一堵墙，就像脚下的青石块，沉甸甸地压着，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问他：“只见一面就能结婚的人可靠吗？”
“可靠！”
“好吧！”
又是一阵沉默，我低头看到我俩的鞋子，我穿的鞋子是某宝买的，皮面小白鞋，当初买它就是看准了它上脚轻便好走，关键显小，小白鞋的时代，四十岁以后很难驾驭，装都装不像了，所以得紧着穿。因此，成了日常必备。他今天穿的这双鞋子是前阵子我俩在步行街运动专卖买的，五百多，也是看准了舒适趁脚，他穿的这些，从头到脚，都不适合网购，我总觉得男人的衣着更适合实体店里买，质地考究一些，他穿着踏实，我看着也踏实。
一直到坡顶。转个弯，变下坡路。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只带走衣服。”
我下意识吞咽着什么，谄媚地挽住他的胳臂。
“你以后会回来看孩子们的，对吧？”
“没有什么事，就不回来了。”冷静得如此渣。
“那你会按月给孩子们抚养费吗？”
“不会。”
……
下坡好快，一会儿功夫，已到坡底。
他站定：“我怕你，但是不怕她。”
十二年来，我似乎越来越喜欢数数落落，对他指指点点。比如：拖地不扫头发，回家裤子乱扔，吃饭总是吧唧嘴，甚至，我嫌弃他呆板木纳死脑筋，话少手笨脾气慢……骂孩子，捎着他，抱怨老人，捎着他……一下子想起好多！可我还想起：我的饭做得比他香，两个孩子我也是一手带大，为了这个家，我停职十年，复工后的我白天工作，晚上顾家，两个实战现场都打得精彩……
倏地，我想起来了，我们领过证的，2009年初夏，我留着厚厚的齐刘海和他拍的结婚证照片，证就放在我家柜子抽屉里的！用力揉了揉眼：天已亮，床上只有我，他去上班了。我抓过手机，五点三十五分。我坐起来，床上的夏凉被还叠得好好的，天热，每晚都盖不住，也就懒得打开。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你走了？”电话那头，他一定正在换工作服：“嗯，这么早醒了干嘛，暑假第一天，也不说多睡会儿，快睡吧！”我挂掉电话，桌面上两个宝贝还在吃慕斯蛋糕，笑得找不见眼睛；床头的婚纱照挂得很牢，他也在笑，笑我平地起波澜。
窗外几声鸟叫，我起身抽掉了湿漉漉的枕巾。
人间真实。
插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