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评】唯物主义历史观之一：现代护理专业、预防医学的产生与一次性军队

历史的变化从来都是血淋淋的，从来都是严酷现实的逼迫下才产生的。

就一般意义上讲，大部分人对于历史认识局限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光对历史的认识如此，新闻业也是如此，比如新闻业里的五个W：分别为何时（when）、何地（where ）、何事（what）、何因（why ）、何人（who ）。

更深入的研究一些历史的人，会研究不同的历史事件之间的相互影响。确立不同的历史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试图把握历史的脉络。

在这个研究过程里，会发现，人是非常受到经验所约束的存在。历史中的黑洞比比皆是。以唯物主义的理性灯光照亮以往不为人知的历史阴暗地带，往往能够获得对当下社会现实更深刻的认知，以及对未来的展望。

今天的题目是现代护理学的产生。

众所周知的是，现代护理学起源于弗罗伦斯·南丁格尔（英语：Florence Nightingale，1820年5月12日－1910年8月13日），英国护士和统计学家。

1820年，出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市。在德国学习护理后，曾经在伦敦的医院工作。于1853年成为伦敦慈善医院的护士长。

克里米亚战争时，她极力向英国军方争取在战地开设医院，为士兵提供医疗护理。

1853年至1856年期间，俄罗斯与英国、法国为争夺小亚细亚地区权利而黑海沿岸的克里米亚半岛开战，史称克里米亚战争。

在三年的克里米亚战争期间，俄军损失52.2万余人，土军损失近9.6万人，法军损失9.5万人、英军损失10.2万人。可以说是从拿破仑战争以来整个西方世界发生的最残酷的战争。

而战争中，杀人最多的因素，并非枪炮、刺刀这些相互进攻的武装力量。而是霍乱。

1854年7月19日，法国军营中霍乱爆发。22日蔓延到英国军营。英法联军为了隔绝传染病，采取包括销毁帐篷在内的多种方法，但是没有达成隔绝霍乱的目的。

英国的参战士兵死亡率高达42%。南丁格尔主动申请担任战地护士，率领38名护士抵达前线服务于战地医院，为伤员解决必须的生活用品和食品，对他们进行认真的护理。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伤病员的死亡率就下降到2.2%。

她分析过堆积如山的军事档案，指出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军死亡的原因是在战场外感染疾病，及在战场上受伤后没有适当的护理而伤重致死，真正死在战场上的人反而不多。

她更用了圆形图以说明这些资料。南丁格尔于1854年10月21日和38位护士到克里米亚野战医院工作。成为该院的护士长，被称为“克里米亚的天使”又称“提灯天使”。

1910年8月13日，南丁格尔去世，享年90岁。

南丁格尔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开创了护理事业。由于南丁格尔的努力，让昔日地位低微的护士，于社会地位与形象都大为提高，成为崇高的象征。“南丁格尔”也成为护士精神的代名词。“5.12'国际护士节设立在南丁格尔的生日这一天，就是为了纪念这位近代护理事业的创始人。

而克里米亚战争也成为了现代军事后勤学的开端。南丁格尔也成为了现代护理学的开创者。

这已经成为了历史定论。但是历史就仅仅如此嘛？

军事后勤学以及现代护理学的开创，实际上是封建时代的“一次性军队”的历史中介。

在克里米亚战争之前，哪怕是在经过启蒙运动和大革命洗礼之后的法国军队，大量的底层士兵，实际上是一次性军队的存在。

“一次性军队”这个概念的核心，是指部队缺乏全面的保障。把官兵投向战场之后，就生死由天。若是幸运的不死不伤，那么就可以作为下一轮的一次性军队来对待。整个体系把官兵当作消耗品，根本没有竭尽所能把保障工作做到最大程度的努力。

这种一次性军队的存在，是因为在十九世纪中期之前的欧洲战场，战争规模小，战场也非常的狭窄。哪怕是十九世纪开端的拿破仑战争，从1803年—1815年，延续了整整十二年。但是从二十世纪的，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军事观点来看，拿破仑战争因为当时的后勤供应限制，根本无法支持连续的、战略性的军事行动的能力。

持续了十二年的拿破仑战争，更像是一连串彼此分隔、相互之间的军事意义上的联系并不紧密的战役级别的军事行动。

而当时参加拿破仑战争的无论是法国，还是七次反法联盟的英国、奥地利、普鲁士、俄罗斯、意大利、西班牙等等国家的军队，都是将士兵作为一次性用品来使用的。

即便是在滑铁卢战役中击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公爵，在他被欧洲贵族吹捧为“欧洲的拯救者”的时候，也曾轻蔑地把他的士兵称作 “地球上的渣滓”、“一帮流氓”。在他看来，鞭子和棍棒是将这群“渣滓”调教成自觉服从管束的合格战士的最好工具，“没有挨过鞭子的士兵，简直就是亵渎神灵一样的存在。”勇敢的精神、高度的纪律性和不可战胜的气概这些素质，只有背上带有伤疤，至少挨过50鞭的兵士才会具备。

简单的说，在于当时的高级军官眼里看来，基层士兵不过是一块很肮脏的抹布——很糟糕、但是很有用。

消耗掉了，重新招募一批就是了。

但是这种一次性军队在克里米亚战争期间遭到了最大的挫折。在克里米亚战争期间，死于霍乱等传染病的士兵数量要远远的高于被俄国人所杀死的英军士兵数量。

也就是说，因为霍乱而导致的非战斗减员，让那些“地球上的渣滓”去消耗俄国人的弹药的作用，都无法做到。而寒冷、风暴导致的运输困难，以及高级军官对基层士兵的生命的漠视，导致英国士兵大量的死去。直到南丁格尔的出现才开始改观。

但是这种将士兵作为一次性军队的使用方法，是因为南丁格尔的出现而推动的嘛？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历史的冷酷现实在于：一次性军队无法承受他所承担的的军事使命。要想能够尽可能大的扩张军队在战场上的军事优势，维护基层士兵的健康。

只要看一看地图就能知道。从伦敦通过海路运输到克里米亚战场上的距离，大于从伦敦到纽约之间距离。这意味着从英国本土投送到克里米亚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以及维持这个士兵的战斗力都要付出巨大的财政支出。

在这种巨大的财政压力之下，继续以一次性使用的方式来使用军队，是非常的不划算的。而从财政上如果吝啬于对基层士兵的健康、饮食、卫生的保障，必然会带来军事上的失败，并且极大的伤害政治上的利益。

这才是南丁格尔行动成功，并且成为现代护理学的开创者的根本原因。

现在很多人都说海军是贵族军种，陆军是泥腿子。但是在大英帝国的历史上同样存在过一次性海军。

整个十八世纪，英国可以算的上是整个海洋的主人，是世界唯一的海权的拥有者。但是作为英国海权的最主要的支持力量的英国海军，虽然被冠以皇家的名头。但是英国海军基层士兵的生活环境极端的恶劣。当时英国海军军人因为长期远洋航行，无法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而普遍的缺乏维生素C，引发了坏血病。

而当时的医学界并没有对于维生素的概念。

1707年，一名为米切尔（Ebot Mitchell）的英国女性写了一本家喻户晓的烹饪书，里面描述了如何利用橙汁治疗坏血病。橙汁里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

1747年英国人詹姆斯·林德在船上做了个很著名的实验，12个严重的坏血病海员，大家都吃完全相同的食物，唯一不同的药物是当时传说可以治疗坏血病的药方。两个病人每天吃两个橘子和一个柠檬，另两人喝苹果汁，其它人是喝稀硫酸，酸醋，海水，或是一些其它当时人认为可治坏血病的药物。6天之后，只有吃柑橘水果的两人好转，其它人病情依然。

1754年和1757年，詹姆斯·林德在《论坏血病》与《保护海员健康的最有效的方法》等论文中，介绍了他的饮食疗法。林德的研究在当时并没有得到重视，原因是水果能治坏血病，是因为水果含维生素C，但必须在水果新鲜下，林德的方法才有效。新鲜蔬果在当时技术所限难以保存，将果汁煮沸浓缩后虽然容易保存，但是对于预防坏血病无济于事，我们都知道是果汁中的维生素C会被高温破坏，特别是船上的铜锅来煮（铜会加速维生素C的氧化）当然难以达到预防坏血病的效果。而且新鲜水果价格昂贵，不易大量采购。

1756年-1763年的七年战争期间，英国海军18.5万水兵中就有13.3万在战争结束前就死于坏血病。与拿破仑大军的遭遇相似，因病死亡人数远多于战场上的损失。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坏血病同样给海军带来了巨大损失。

而在战争期间英国海军面临因为坏血病而导致的剧烈的非战斗减员。在明知道已经有良好的预防和治疗方法的情况下，为了减少开支而不将詹姆斯·林德的饮食疗法在海军中推广。

简单来说，对于英国上层社会来说，英国海军士兵的不过是一次性的士兵。在投资给海军士兵改善饮食以预防和治疗坏血病与海军士兵死掉了之后重新再进行招募之间进行成本对比，显然是后者来的更便宜一些。

直到70年代詹姆斯·库克船长大远航时采用了该措施，基本免除了坏血病，可英国海军方面对此依然采取了拒绝的态度。

事实上英国海军是在1798年在对法国革命政权进行拼死战争的压力下，才采纳了詹姆斯 林德的建议：强制使水兵每日服用四分之三盎司柠檬汁酸橙汁（约21克），将其兑到每日按时按量配给的朗姆酒中，从此坏血病在英国海军中得到根除。

而这个时候，詹姆斯·林德医生已经去世一年了。林德后来被誉为“英国皇家海军卫生事业”的奠基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与南丁格尔一样。詹姆斯·林德医生同样获得了一个统计学家的名头。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历史中优秀人物的出现：比如南丁格尔、詹姆斯·林德医生，他们在历史发展中所展示出来的功绩，无不是当时的战争需要、生存需要、阶级斗争的需要所推动的。在克里米亚战争当时，只有采用南丁格尔的护理方法，维持士兵的基本需求，才能维持主军队的战斗力。使得英国、法国、土耳其赢得战争。

而在不用预防坏血病，也能获得战争胜利的情况下，英国海军是不会推动林德医生预防坏血病的方案的。也只有在面临与法国革命政权巨大的海上军事压力的情况下，英国海军才肯动一动。推行预防坏血病的方法。

历史的前进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而是在巨大的危机逼迫下才会前进的。伟大的历史人物，都是在历史需求的推动下产生其伟大的。

人类历史是被生存危机所不断驱动的历史。

今天先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