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坊·美文」席腾华｜骂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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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街

这几年，和黄土地打交道的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村里的人少了，剩下的都成了老、弱、病、残、孕。骂街的就渐渐地少了起来，再后来，几乎听不到会骂街的人了。

大集体，生产队那会儿，骂街的很少见，多的是在刚改革开放那会儿。邻居李四是个勤快的老庄稼把式，他靠着一身精明和一双抡镢头磨得层层老茧的大手，凭一家六口的十多亩黄土地，过上了满意的小康生活。

李四在下洼水泉边开了不足半分地的一块小块荒地，他利用泉水浇灌着这块小块荒地，一年四季在小块地里种着黄瓜、豆角、西红柿、茄子、南瓜等菜蔬。在我们生产队的四十多户人家中，可就有几个爱占便宜、手脚不干净的人，趁一早一晚，李四和其他村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捎走几根黄瓜，几个西红柿啥地，只想回家美美地吃两顿西红柿擀面啦，解解馋，他也不想人家李四用辛勤的汗水，生产的蔬菜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一次、两次，李四不吭声，多了就激怒了他，所以，在他一怒之下，站在村口台阶上，加大了嗓门，冲着他怀疑的对象骂开了：

偷摘我菜的贼，你他妈地就是一个混账东西，你应该知道，老子也是起五更爬半夜，辛苦种的菜，你更应该知道，我那黄瓜和西红柿都是正长个的，我都舍不得吃，你把它偷回家，吃着下咽顺当吗？就不怕噎着吗？你他妈的晚上躺在被窝里，手搭胸口想一想，你的良心何在？吃着能对得起我那八十多岁的老娘吗？你对得起我那不足两岁的孙子吗······？”

这样的骂街，起什么作用吗？是没有一点效果的，它不但唤不醒偷菜者的良知，还把自己气得不轻。如今的小偷，脸皮就这么厚，照偷不误。

还有最野蛮的骂街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发泄，什么话难听骂什么，什么话最能伤人骂什么，什么话骂出来最能出恶气骂什么，总之一句话，用最脏的语言，最损的腔，最高的声音，最长的时间，来出这口恶气，好像这口气不放出来，窝在肚子里能气出一场大病似的，用骂大街才能把气放出来，找回自己的面子。可是，他们也知道这是一种盲目性的恶语伤人，两个人的怨气，到了气头上，什么都不说了，只有发泄自己心中的恶气，只有用骂大街，才能给自己一个心理上的平衡。两个人大骂一场虽然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放出来了，不但找不回自己的面子，在街坊邻居中到落下了难缠、混蛋这个坏名声。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都不是好欺负的。为此，他们两个在街坊邻居之间，自然就产生了都不愿和他多交往的负面影响。

前些年，我去一个自然村放电影，我们刚进入村中的文化广场，拉好桌子，接好电源，还没有开始挂银幕，忽然听到一男一女对骂着走进文化广场，只听那男的骂道：“你好，凭你长了一个好身材，一张好脸蛋，不就是用你裤裆里的x给你老公买了个吃公家饭的铁饭碗吗，啥了不起的。”

那女的回应道：“你好，扒灰头，没有人睡啦，睡你的闺女，把你闺女的肚子都给弄大啦，还有脸说人，一个大男人家，长外脸咋在人前跑哩，还不如颠倒过来插到茅坑里死了。”

文化大院里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却没有一人出来为他俩解围，直到天黑该吃晚饭了，人群才慢慢地散了。旁观的人少了，两个人的火气也放的差不多了，落了个没趣各自散了。

在农村，最激烈的骂街是“对准目标”开骂。她的目标就是对准目标把她骂出来，一旦对手出来，就要对骂，甚至在骂声中大打出手，有时候会造成伤害事故。一般地说，沿街的村民，只要听到有人骂大街，在对手出来之前，已有相当的观众出来看热闹，关键时刻也有人出来劝说调解，骂街是骂街，决不能让骂街之人酿成伤害事故。

村妇黄某某，性情刚烈，在村民之间的影响是天资聪慧，她的丈夫是一位公办教师。可是，她的丈夫仗着自己是公办教师，有点小瞧她。是因为丈夫和她没结婚前同村里的一位地主之女自幼青梅竹马，可他们的婚姻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他才娶了她。这位教师天生风流倜傥，趁空偷偷地肯往前女友家跑，媳妇虽然反对，可也没办法。

有一次黄某某，去串门子，看好是丈夫前女友家的房后，她一进院子，这家的女主人就拉着她让她听墙根，原来是这家的窗户下能听到女人的叫床声，于是她又搬了个梯子，让村妇黄某某，上梯子上看西洋景。她上了梯子，看到丈夫的前女友双手按着床帮，屁股撅着，丈夫双手按着她的屁股蛋子，正在用功。如此场面她不见不生气，于是她火冒三丈，下来梯子，跑到 她的街门前大骂出手，摆出了骂不出对手不罢休的架式，于是，她要与这个风骚女人骂个长短，争个输赢。

为此黄某某，立马跑到前街，站在她的街门前摆出了骂不出对子不罢休的架式。开头是混骂，直骂“你个爱偷汉子的贱女人”；紧接着是指桑骂槐，骂“她不守妇道，是个专爱招惹男人的臭婊子”；虽然她骂的难听，可总不见她出来应战，于是，她觉得这样骂是不是火力不够狠，来个改变方式，干脆双手叉腰，从她的大门口骂到街心，又从街心骂到她的大门口，站在她大门口大骂不休。

要说她老公的前女友，也不是好惹的，这时候，已经到了无可回避的关头，开了街门，双手叉腰，一场无可回避的迎战，一时间形成了激烈的对骂。

两个人一会儿都是双手叉腰，摆开了面对面的，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摆开了骂不倒对方不罢休的架式。一边骂对方不要脸，偷人家的汉子；一边骂对方没本事，守不住自己的男人。

总而言之，从两人的对骂中，已经证实了黄某某的老公与他的前女友的奸情。肯定在两人的对骂声中，自然而然地招来了围观的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骂的两个人都从自己的腰里掏出了剪子，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一时间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围观的人群见此阵势，自然会有人出面拉架。有人出面拉架，就有人好言相劝双方的骂街人。可以说骂大街的人，都是精明人，见此，自然会觉得目的达到了，有人出面拉架，就是给自己找台阶，所以，她们都会一边骂着一边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

这样的骂街，肯定是满村风雨，理亏的黄某某老公晚上回到家中，知道自己做的丑事已经在全村面前败露，自然会向老婆认错，并且保证以后不再沾花惹草。两口子的矛盾也会慢慢地缓解。

在我那个小山村里，会骂街的黄某某和王某某，既是精明人，也是糊涂蛋。精明的是每次骂街都有明确的目的，都讲个方式，掌握个分寸，只要达到各自的目的，一旦有人出面劝解，就是下场的台阶。糊涂时，骂街就是她们的专利，三天不骂街就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似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找个茬骂上一回，黄某某和王某某就是这类人。王某某的门西边有块平地，但凡骂街自然会坐在那块平地上，一骂就是半天，甚至这半天的骂词都不会重样儿。可以说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成为她骂街的借口。

如今黄某某和王某某都寿终正寝了。加上村里的年轻人和壮年劳力都出外打工了，一个小山村也没有几个人了，小山村里的骂街史也画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