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林徽因家隔壁的,为什么总是老金
住在林徽因家隔壁的,为什么总是老金
马风丨文
1932年年底,林徽因写了一首题为《忆》的短诗,后半段有这么几句:
我不曾忘,也不能忘,
那天的天澄清的透蓝
太阳带点暖,
斜照在每棵树梢头,
像凤凰。
是你在笑,仰脸望,
多少勇气话,那天
你我全说了——
像张风筝向蓝穹,
凭一线力量。
据一些研究人士考证,这首诗是林徽因写给金岳霖的,也就是被无论大他的人或者小他的人,一律叫着老金的那个人。诗中的“你”,正是老金。读到那句“多少勇气话”,真想追问下去,究竟是什么“话”,好引人遐想。
老金虽然出生在湖南,但祖籍浙江诸暨,与在杭州呱呱落地的林徽因是老乡。两个人都毕业于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尽管相差十个年级,也得算同窗校友,该叫师哥师妹。老金是中国哲学开山鼻祖,一肚子逻辑学,可喜爱文学,据他西南联大的弟子汪曾祺说,金先生看了很多小说。从普鲁斯特到福尔摩斯,都看。还被沈从文拉去给他们讲过“小说与哲学”。应该也喜欢诗,还创作过打油诗:“辫子已随前清去,此地空余和尚头。辫子一去不复返,此头千载光溜溜。”赠给梁思成林徽因的一幅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也见文采。还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徐志摩。老金和林徽因相识,正是徐志摩从中牵线的一大功绩。
以上一条一条的,都成了老金一步一步靠近林徽因的铺垫。可最后要单独说的一条,比上面那些条加在一起,含金量都重。说简单点,两个字,颜值。当然,它不仅止于面孔风度,而更是素养品格的折射。
在林徽因眼里,老金一米八的个头,挺拔健壮,西装革履,东方的温文儒雅中兼有西式骑士的风流倜傥。老金根据徐志摩的痴迷倾倒,早已领略到林徽因的绝世姿色,亲眼目睹,不禁惊叹,此林只应天上有,虽已为人妇,仍旧风韵犹存。正是彼此的颜值,让他们心有灵犀,大有相见甚晚的遗憾。
大约在1931年,老金就搬迁到北京总布胡同二号,与住在三号的林徽因一家成了仅一墙之隔的邻居。
林徽因的闺蜜费慰梅这样说:老金“实际上是梁家一个后加入的成员,就住在隔壁一座小房子里。梁氏夫妇的起居室有一扇小门,经由老金的小院子。通过这扇门,他常常被找来参加梁氏夫妇的聚会。到星期六下午老金在家里和老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流向就倒过来了。在这种时候,梁氏夫妇就穿过他的小院子,进入他的内室,和客人混在一起,这些人也都是他们的密友。”
费慰梅的话,有点啰嗦,她是为了证实老金“实际是梁家一个后来加入的成员”这句话的准确性,才反复述说。可是,样板戏里的李奶奶,说得更简洁生动:拆开墙是一家,隔着墙也是一家。
老金是个光棍大叔。但他有过与一个洋妞上床的纪录,还开花结果,留下个后代。所以用我们东北老家的土话说,老金是个二茬光棍。还有更实在的一句话:二茬光棍最难熬。这话放在逻辑学家老金身上,也一定符合逻辑。
因此,老金硬是要和林徽因毗邻而居,绝不是因为近水楼台可以保持太太客厅最高的出席率,不旷课,不迟到。真实的目的,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显然是瞄准了林徽因这个目标。
这时的梁思成,经常要参加营造社组织的野外考察,把林徽因一个人扔在家里。而林徽因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美妇,老金顺里成章地从他那个小院子,走进梁家这个大院子,成了陪她开心的伴侣。
于是,有一天,老金胸膛燃烧起欲火,再也压制不住狂野的烈焰,突然向林徽因表示求爱,林徽因吓出一身冷汗,但并未被吓倒。随后,两个人是不是就像我在开头抄的诗中所写的“多少勇气话,那天你我全说了”呢?
恰巧,第二天梁思成考察回来。林徽因性情坦诚爽朗,把老金发起的追求,如实汇报给丈夫。梁思成恍然大悟,文质彬彬的金大教授,原来是潜伏在隔壁的情敌,安放的一枚摧毁他这个家庭的定时炸弹。是可忍,孰不可忍?可立马想到另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稍微平静一下,仍然惊慌不止,可没有失措。想起孙子兵法中欲擒故纵的那个招式,说了一句“我认为自己不如老金”,把决定权交到妻子手里。果然效果极佳,林徽因失声大哭一通之后,当即收回芳心。这个过程更是给金教授上了一堂什么叫真爱的大课。他诚恳表示:“我应当退出”。
三个人经受了一场品德情操的大考,都以有容乃大的胸襟,宽厚的体谅,冷静稳妥的处事方式,共同取得了优异成绩。特别值得赞叹敬佩的,无疑是梁思成,表现出的博大境界,一个男子汉的坚强承担,对妻子和朋友给予的充分信任尊重,塑造出一个高大形象。他是让这出悲剧以喜剧收场的最大功臣。
可照实说,原来的一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再糊上,根本不可能。三个人都陷入到十分尴尬,不好面对面的境地。按理说,老金应该敬而远之,赶紧走人。他不走,梁家也该另择新居。以距离防止再触碰伤口。然而我是杞人忧天,谁也没搬,依旧两家一墙之隔地住着。而且,邻居关系变得十分正常,两家大门推送出越来越浓厚的友谊。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是近亲也未必如这个近邻。
老金是哲学大神罗素的铁杆粉丝。偶像推崇的“试婚”方式,老金深表赞同。和那位洋妞就是一次实践。在林徽因面前遭遇到的滑铁卢大败,不但让他彻底放弃了“试婚”的梦想,而且,他由此变成了柏拉图的崇拜者,坚信精神恋爱是一种更纯粹的情欲交流,是超俗的美好体验,决心付诸自己以后的行为中。老金由此修成正果,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了。
后来,即使因战乱离开北京到了昆明,他们还是邻居。老金没在梁家附近找到住房,干脆紧挨着他们家盖了一间“耳房”,仍然一墙之隔。林徽因给费慰梅的信中说:“这样,整个北京总布胡同集体就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这里。”老金实话实说:“我离开梁家就跟丢了魂一样。”
梁家跟随营造社迁移到四川一个极偏远的小镇李庄,老金才无奈和他们分手。可是,没过多久,老金千里迢迢由昆明赶到李庄,与他们相聚,像一家人一样,居住在一起,享受亲密的乐趣。为给消瘦的林徽因补充营养,老金还特意养了几只鸡,眼睁睁地盼望快下蛋多下蛋。此等怜爱之情,朴实得披肝沥胆,哪里能够寻找得到?
老金“退出”之后,有一次去美国讲学,突然收到林徽因一封几经辗转送来的短笺,落款竟然写着“徽寄爱”三个字。可以猜到,该有多少温馨甜蜜,立时洋溢在老金的心窝。
老金,老梁,老林联手演绎的伦理道德神话,圣洁,清纯,为我们留下了一段悠远的传说。如今,三个人都长眠地下,不知道老金是不是还与林徽因梁思成隔壁?
作者 马风:民国文艺公众号专栏作者。
曾任哈尔滨话剧院编剧,黑龙江行政学院作家班教授。主要作品有剧本《松岭朝霞》《七月,八月,九月》《高高的兴安岭》以及专著《超越的艰难——中国当代小说散论》等多部。已退休,现居深圳。在ID瑞祺艺术开有'茶余闲文'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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