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刊稿（2）再论大学语文应该成为独立的学科

上世纪80年代初，在匡亚明、苏步青、徐中玉等人的倡导下，全国许多高等学校文、理、师、工、农等各科相继开设大学语文课，不久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也把它纳入必考科目。三十多年来，大学语文不断发展壮大，业已成为一门重要学科，受到全国各高校领导和师生的普遍重视。

与此同时，关于这门课程的学科性质，也不断引起广泛的讨论和研究。1986年3月9日，匡亚明、徐中玉、侯镜昶联名在《文汇报》上发表题为“大学语文应该成为独立的学科”的重要文章，文章说，大学语文是一门边缘学科，它包含文、史、哲、经、政等有关内容，但又不等同于这些学科；它必须选修一些代表性文学作品（如诗、词、散文等），但又不同于文学课。它可以培养、锻炼、提高学习者的文字表达能力，能够丰富大学生的文化素养，以及大学生的性格塑造、品德端正、治学为人等方面的知识，它是一门名副其实的边缘学科，必须按照它自身的规律作为独立学科存在、发展下去。

这篇文章提出了大学语文的两个重要的学科属性，一个是边缘学科，一个是独立学科。边缘学科是指与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领域的知识体系有密切联系，并借助它们的成果而发展起来的综合性科学门类，又称交叉学科。这是上世纪80年代比较流行的一个术语，后来教育部教学大纲“征求意见稿”也说：“在全日制高校设置大学语文课程，其根本目的在于：充分发挥语文学科的人文性和基础性特点，适应当代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日益交叉渗透的发展趋势，为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培养具有全面素质的高质量人才。”

认清这一概念很重要，因为语文课不但是和两种或两种以上学科有联系，它是和所有学科都有联系，它以所有学科的内容为内容，同时又不是单纯地讲解这些内容，而是以这些内容为“例子”，为“凭借”，凭借这些例子进行“听说读写”的语文能力训练。假如不懂得这个道理，就容易把语文课上成政治课、文学课，或者其他什么课。对此，匡亚明先生除了在《大学语文应该成为独立学科》这篇文章中有过提示，1989年在为贾平年主编的《大学语文》所写的序言里又再次告诫：

目前在大学语文教学领域有些什么问题须要研究呢？总的来说，形势很好，但就我所知也有这样两种偏向：一种是把大学语文课改成应用写作课，诸如科技写作、经济文书写作、法律文书写作、公文写作、毕业论文写作等等；另一种是把大学语文课改成美学课、美育课或单纯的文学欣赏课。这两种作法的结果，实际上等于取消了大学语文。我认为，大学语文课程有其独具的性质和任务，是不能与其他课程等同或混淆的。它应当是各专业所需要的公共基础课。在这个基础上，根据不同专业的需要和可能，再开设一些辅助性的应用写作或美学、美育等课程，那将是较为合理的。

匡亚明先生的这个告诫非常及时，可惜没有引起大家应有的重视，很多学校仍然把它上成美学课、美育课或单纯的文学欣赏课，一旦学校开展素质教育或通识教育，就发生内容重叠，乃至被取消。至于应用写作，当然是大学语文的应有之义，天下文章一分为二，一为实用文，一为艺术文，语文教育就是用实用文学习语言规范，用艺术文学习语言艺术，是规范与艺术的统一。但是大学语文是一门公共基础课，它只应该训练最基本的实用语言能力，而不是去一类一类地学习专门的应用文体，如果有需要，那是专业应用写作课的任务。

大学语文应该成为独立学科，这是更重要的一个概念。首先，大学语文是中国现代语文学科创建伊始就有的一门重要学科，1904年的“癸卯学制”，是中国现代学科的开端，也是独立的中国现代语文学科的开端。学制规定除了中小学，大学预科也开设国文科，后来预科取消，这门课就成了大学本科一年级生的必修课。1949年后，虽然大陆高校由于院系调整等原因，一度取消了大一国文课，但港台的高校仍然在开设，从两岸三地一个中国的事实出发，可以说这是一门百年不堕的重要课程。虽然大陆高校重开大学语文之初，还负有给中学语文“补课”的任务，但是这只是临时附有的功能，并没有改变这门课的基本属性，大学语文从来就是一门独立的公共基础课，这是毋庸置疑的。

大学语文的独立性，还在于它的不可替代性。现在许多高校开展素质教育、通识教育，开了很多选修课，于是有的人就以为大学语文课文里的内容，这些素质教育课、通识教育课里都有，没有必要再重复开设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大学语文是大学生的一门语文能力训练课，而不仅仅是传授具体的课文内容，打个比方，素质教育、通识教育是一个大拼盘，大学语文就是那只承载的盘子，盘子上面哪怕多到几百上千门课程，也不能取消下面那只盘子，现在各个专业学科到了最后写论文的时候，都发现学生不是缺少专业知识，而是不会写，这不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据我们所知，就有一些高校，他们本来已经取消了大学语文课，但后来发现这个问题，就又恢复起来了。

当然，大学语文要真正成为独立学科，还需要继续加强学科理论研究，研究它作为交叉学科和独立学科的基本性质，有关方面要加大课题项目研究资助力度，尽快写出学科理论最基本的研究专著——大学语文教育学、大学语文教育史、大学语文课程论——这样才能确保大学语文独立学科地位不动摇。

（1986年3月9日匡亚明、徐中玉、侯镜昶联名在《文汇报》上发表题为“大学语文应该成为独立的学科”重要文章30年之际，投《文汇报》未刊）

（补记：上一篇《大学语文与强军梦》参加全军大学语文会议期间与军校老师合写，投军报未刊。）

何二元，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大学语文”专职教师，中国首家“大学语文研究所”所长，“大学语文研究”网站站长，“全国大学语文教师群”（190089416）群主。网络化生存，体制外行走，这里有大学语文界的独特风景。文章公众号：大学语文终身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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