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老师:这十六个字是我们得道的祖先传给后人的心法要诀

中国圣人之道就是“内圣外王”之道的心传。历史上有根据的记载,是在《尚书·大禹谟》上,其中有帝舜传给大禹的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在一两千年之后,到了唐宋的阶段,就有所谓的“传心法要”;这是佛学进入中国之前的一千多年,儒道两家还没有分开时的思想。当时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就是因为得道;那时所谓道的中心,就是“心法”。
这十六字的心传,含义非常广泛。“人心惟危”的“惟”字,在这里是一个介词,它的作用,只是把“人心”与“危”上下两个词连接起来,而本身这个“惟”字,并不含其他意义。例如我们平时说话:“青的嗯……山脉”,这个拖长的“嗯……”并不具意义。至于下面的“危”字,是“危险”的意思,也有“正”的意思,如常说的“正襟危坐”的“危”,意思就是端正。而危险与端正,看起来好像相反,其实是一样的,端端正正地站在高处,是相当危险的。

《尚书》里说“人心惟危”,就是说人的心思变化多端,往往恶念多于善念,非常可怕。那么如何把恶念变成善念,把邪念转成正念,把坏的念头转成好的念头呢?怎么样使“人心”变成“道心”呢?这一步学问的功夫是很微妙的,一般人很难自我反省观察清楚。如果能够观察清楚,就是圣贤学问之道,也就是真正够得上人之所以为人之道。所以道家称这种人为真人,《庄子》里经常用到真人这个名词;换言之,未得道的人,只是一个人的空架子而已。
人心转过来就是“道心”。“道心”又是什么样子呢?“道心惟微”,微妙得很,看不见,摸不着,无形象,在在处处都是。舜传给大禹修养道心的方法,就是“惟精惟一”,只有专精。舜所说的这个心法,一直流传下来,但并不像现在人说的要打坐,或佛家说修戒、定、慧,以及道家说炼气、炼丹修道那个样子。
什么叫做“惟精惟一”?发挥起来就够多了。古人为了解释这几个字,就有十几万字的一本著作。简单说来,就是专一,也就是佛家所说的“制心一处,无事不办”或“一心不乱”,乃至所说的戒、定、慧。这些都是专一来的,也都是修养的基本功夫。后来道家常用“精”、“一”两个字,不带宗教的色彩。“精”、“一”就是修道的境界,把自己的思想、情感这种“人心”,转化为“道心”;达到了精一的极点时,就可以体会到“道心”是什么,也就是天人合一之道。而这个“天”,是指形而上的本体与形而下的万有本能。

得了道以后,不能没有“用”。倘使得了道,只是两腿一盘,坐在那里打坐,纹风不动,那就是“惟坐惟腿”了。所以得道以后,还要起用,能够做人做事,而在做人做事上,就要“允执厥中”,取其中道。怎么样才算是“中道”呢?就是不着空不着有。这是一个大问题,在这里无法详细说明,只能做一个初步的简略介绍。

中国流传的道统文化,就是这十六字心传,尧传给舜,舜传给禹。后世所说的,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一直到孔子的学生曾子、孔子的孙子子思,再到孟子,都是走这个道统的路线。以后讲思想学说,也都是这一方面。但不要忘记,这个道统路线,与世界其他各国民族文化是不同的。中国道统,是人道与形而上的天道合一,叫做天人合一,是入世与出世的合一,政教的合一,不能分开。出世是内圣之道,入世是外用,能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具体的事功贡献于社会人类,这就是圣人之用。所以上古的圣人伏羲、神农、黄帝,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共祖,他们一路下来,都是走的“内圣外王”之道。
到了周文王、武王以后,“内圣外王”分开了,内圣之道就是师道,是传道的人,外用之道走入了君道。其实中国政治哲学思想,君道应该是“作之君,作之师,作之亲”的;等于说君王同时是全民的领导人、也是教化之主,更是全民的大家长,所以说是政教合一的。
《孟子与尽心篇》 (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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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经》上有四句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里只引用了一句话,我们讲中国思想,儒家思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都用这四句话。也可以说中国文化讲人的学问修养的中心,教育的中心,都在这里,也可以只说一个字“中”。
“人心惟危”,人的思想是非常危险的,这个危险并不一定是杀人的危险。凡是人都有欲望,而欲望是一个总称,现代说的“好胜心”、“荣誉心”、“有希望”、“生活有意义”这些都是好事情,归纳起来都是欲望,欲望的奔驰,会使人心非常危险。能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世界,都是欲望问题
思想领导自己正就正,领导自己坏就坏。我们现在说,思想形成了一个观念,如戴有色眼镜看东西,所看的统统不同,当我们怀疑有鬼,汗毛就竖起来了。佛经上就说,不必真的站到悬崖,自己坐着闭上眼,心想处身于万丈悬崖,如跌下去会没命,脚就会酸软起来,事实是这个现象。这就说明心中欲望的可怕。如果要把这种欲念平静下去,变成道心,那就太难,微妙得很,不可思议。怎样才是道心?我们中国文化中讲了几千年,四书讲道心,宋明理学家也讲道心,佛家、道家、老子、庄子一概讲道心,都微妙得不得了,怎样做到这个道心的境界?要“精”、要“一”,最后“允执厥中”,就是这一句话。
什么叫“中”?如果我们做知识的研究就很多了,如“中庸”就讲中道,在物理世界,讲一个茶杯的中心点,那是假定的。一个人站在房子的中间,说他是中,那是对四周而言;实际上还是边,因为在某一边看是中,在另一边看,他是站在左边或右边,或前边或后边,所以还是边。没有绝对中的。这是物理上的中,思想上的中更难确定了。自己脑子能够想的,停留在中,这个中在什么地方?力量均衡了就是中,拿一支筷子来说,不要以为筷子两端间的中心点就是中,筷子两端的粗细不同,重量不一样,将一支筷子搁在手指上,使筷子保持水平,两边均衡了,这筷子与手指的接触点,才是中。所以在思想上可以持平的才谓之中。
因此中是一个抽象的名称。也可以说是一个实际的东西,如太极拳每一个动作都有一个中心,这就是圆的道理,也就是太极的道理。并不如后世的解释中庸为滑头,而是要懂得持平的中心点。这个学问研究起来太难了,并且涉及人格的修养,所以我们做人处世要持平,真能做到平,则一个人平了就没有话讲,“水平不流”、“人平不语”。“不平则鸣”,一不平就乱起来了。为政的道理在持平,可是求平很难,所以中国人讲究天下太平,太平实在难求。“平”就是“中”的道理,个人修养,做人处世也如此。
《论语别裁》(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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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圣贤,中国传统三代关于静定的修养。尧传给舜,舜传给禹,把国家交下来,这是公天下。大禹死前也想推位让国,可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大禹死了以后,全国人民把他的儿子启推举出来,大禹以后从此变为家天下,一代一代传下来。所以我们中国文化推崇的,是三代以上主张的公天下,你看孔子、孟子,儒家、道家,随便哪一家,都是推崇公天下的。
尧、舜、禹三代除了传承国家政权以外,也传心法,这个心法就是我们说的修养,怎么样修心养性,也就是静定的道理,不要看到静定就认为是学佛修道,在中国文化中,修心养性的方法简称叫心法,由唐尧传给大舜,大舜传给大禹。他们传位的心法只有十六个字: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惟危”,现在国家给你去管了,你要注意啊,世界上的人心是很危险的,人的心理有善恶,是相对的,不善则恶,所以说“人心惟危”。古文很简单,中国文字几千年保存下来,几个字就包涵了很多的内容。
“道心惟微”,你做皇帝要修养自己。做家长也同做皇帝一样,要先修养自己,修养自己心性的学问,太难了。“微”,你看不见摸不着的,自己的思想情绪太微妙了,这个微是代表微妙。等于印度释迦牟尼佛的佛经翻译过来,什么叫做微?“不可思议”,你不能想像,也不能讨论,我们这个心性的活动,这个思想情绪是摸不着、看不见的。在古文是那么简单的两句话,传位时就告诉继位的人:你注意哦,做国家的领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要找出自己修养中不可思议的那个道德方面的功能。

“惟精惟一”,这是本身内在修养的工夫了,你心念不要乱,万事要很精到。这个精字解释起来很难,你看到的是精神的精,但什么叫精?我们小的时候读书,同学们讲笑话,什么是精啊?吃了饭就精嘛,为什么?青字旁边一个米嘛,饭吃饱了就精了,这是小时候我们同学讲的笑话,因为精字很难解释。我们都晓得精细,这个讲起来容易明白,“惟精惟一”,修养方面是惟一,心性自己要专一,要是有一点不小心,我们这个心性就容易向恶,向坏的路上走。后来佛学传过来,古代禅师也有两句话,“染缘易就,道业难成”,社会的环境、外界物质的诱惑,容易把我们自己清明自在的心性染污了,一个人学坏很容易,就是“染缘易就”。“道业难成”,自己回过来想求到惟精惟一这个修道的境界,很难成功,太难了。这是借用佛学的话,解释我们自己上古传统文化的“惟精惟一”。
“允执厥中”,善与恶,是与非,好与坏,对与不对,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是相对的。譬如刚才我来以前,那位李老师给我唸一篇家长的报告,讲做善事、做事业的辛苦。其实,善与恶是相对的,我们没有智慧做事情,有时候因善因而得恶果,做善事变成很坏的结果;有时候无意做了一件不大对的事情,却有很好的结果。这个里头的道理太难了,做人处事,并不是一定说作好人就对了,那世界上好人都对了,坏人都不对了吗?不是这样。治理国家、做人做事、讲自己的修养,都很难,所以要“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把握中道。要治天下,有时候要用看似不善的方法来做,如何用看似不善的方法达到善的目的呢?这个是智慧了。
这四句心法就是尧传给舜,舜传给大禹的三代修养的口诀,出自《书经》里头的《大禹谟》,谟就是谋略,也就是现在国家重要的文告。
《二十一世纪初的前言后语》(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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