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印象
新年印象
文/石德虎
近了,近了,年的脚步近了。在季节轮回时序更迭中,年正在以一种急切的方式,穿越春夏秋冬,冒着寒风,裹着喜气,渲染洋溢着神州大地,向我们一步步走来......
(一)年 集
踏进腊月门,乡村的集市上便开始热闹繁忙起来!故乡(现称旧店镇,过去也叫两目乡或祝沟镇)的集日间隔时间为五天,是逢四,排九的。
腊月的集,忙集,也是闲集。忙活了一年的人们可以宽心轻松的悠闲下来。大人们大抵会集集不拉,甚而有许多还拉着四乡去临近的乡镇,像“云山、洪山、石桥,甚而旧店”等集市上去逛一逛、看一看,一是图的热闹,二是万一碰上个把中意的亦可顺手拎上,也了却了一桩心思。
大大小小的集市上开始布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各种风味的点心;铺满了大红大红的对联、福字和年画,挂满了花花绿绿男女老小的新衣裳;当然,还有像猪肉、牛肉、羊肉等等的各种生食肉类也在次第亮相,各露峥嵘。物流交通的便捷发达,各种冰冷生猛海货也是款款上市,上台亮相。真个是把拥挤繁杂的集市充填的更加拥堵丰满而又圈人脚步。有卖红白(如果当年家里有故去的人,是要点白蜡烛的)蜡烛的,供桌供台的,二踢脚红鞭炮的,桔子苹果及山货干货年货促销货的等等,整个集市呈现出鳞次栉比,洋洋洒洒横横竖竖一排排一行行恍若长蛇般的阵势,遍布衔接在了集市的街街巷巷角角落落。如此,便骤然间多了些忙年的味道。
在附近的镇乡集市中,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大小规模,祝沟集较其他的集市都相对大些,人口也密集。
集日到了,看吧!散见于大道小路上赶集的人们,开始从南乡北疃四面八方,三三两两洋洋洒洒或开车或骑车或推车或步行的人流如同溪流渐汇于大海,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不约而同的竞相在附近的集市上频繁亮相刷脸;空气中到处都在弥漫充斥着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嘈嘈杂杂或浑厚或尖利的叫卖声讨价声甚至还时不时的夹杂着几句淳朴实在的“乡野问候先人”的异腔猛调,想来亦会赛过那试响的鞭炮、二踢脚,一阵霹雳吧啦,爆响呼啸。
赶集的男女特喜欢在年集上扎堆年集上热闹,更喜欢在一番舌剑唇枪式的讨价还价后宛若一付胜利者的姿态将自认为是价廉物美的用品收入囊中“得胜回朝”。
(二)年 味
小时候,腊月二十三日放(寒)假后,孩子们便彻底从书房(学校)里“解放”出来,可以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准备过大年啦,有几个场景始终难以忘怀。
1、蒸年糕
每年的辞灶(腊月二十三)过后,老家便有蒸年糕的习俗。年糕,是黍子磨成面后蒸制的一种食品。记忆中的七十年代,偏远山村还没兴起电动磨坊,全村只有一盘石碾。平日里,像村民的一些地瓜干、苞米面、小麦面等等的磨面加工基本仰仗这盘石碾来完成。一个时期内,石碾承担了全村人的主食加工重任。过年蒸年糕,既是实际解决饥饱问题,填补正月主食的替代,更有美好的祝福寓意,年糕年糕,年年高嘛!也从一方面表达了平民百姓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幸福向往和期盼。一般家庭在年底,是多多少少都要做一点的。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便形成了当地的一种风俗。
做年糕的过程也是蛮复杂地。首先为保证原料(黍子)的卫生和实成,母亲需先将黍子进行一番认真仔细得淘洗过滤晾晒;然后便准备相应的家什,像一些簸箕、圃箩、瓢、面箩、箩隔、小笤帚、锵锅刀,以及盛放面粉的袋子等等。一切准备就绪,便开始引号排队。当临到我家的时候,母亲就会带着我们拿着家什,牵着老牛(拉碾),来到了村子西南面的小河边老槐树下。开始进行套牛蒙面(据说是为了防止牛近距离转圈头晕)准备拉碾,清理磨盘的前期工作。然后,再将清洗一新的黍子米适量均匀地倒在磨盘上,便正式开始碾米。
如此反复碾压多次,黍子米逐渐开始粉碎,被碾压成块,成面。这个时候, 母亲便会在一边寻一干净地,再行清理。放倒大圃箩,支起长箩隔;再用镪锅刀在碾盘上一锵,便将碾压成粉面状的黍子米用瓢(葫芦制品)挖出倒入面箩中,母亲便用手来回不停地推拉着放在箩隔上的面箩,碾压成粉面状的黍子米便纷纷落下,一些没有完全被碾压的便被母亲单独倒入一个瓷盆,再重新又倒在磨盘上,重复碾压。如此多次,加工年糕的原料——黍子面便大功告成。
回家以后,母亲再刷锅,添水,再放下一个颇为结实的罩角(一种为木条制成,呈双“工”字形的厨具),其上铺上一张用小薄竹片编制的类似竹席样的圆形垫席,再在垫席外延锅边用收拾整理干净的苞米皮内围裹一圈。然后,再将用甘甜清冽的山泉水调和成糕状的黍子面倒入锅中,匀称铺开,盖锅加热。随着炉膛内不断升腾的熊熊火焰,一种黍子面的醇香便在不断地冲出高粱秸秆制作的锅盖垫,呈云雾升腾状不断地溢满弥漫在全屋。在蒸制的过程中,也需要掀起几次锅盖,用筷子来适时地在年糕里划划,看看火候或把一些没有完全搅匀还有干面团状的年糕夹碎搅匀。待一切就绪,需再停火稍待十分钟左右,便可掀盖开锅。顿时,热气升腾,醇香扑鼻,在虚无缥缈中再去看那锅中已涅槃的年糕,一片嫩嫩的金黄,一种纯粮的醇香,在锅中安然的静躺释放。
年糕完成,便可用瓷碗一碗一碗的挖出来,再盛放到干净一新的高粱秸秆制成的盖垫上,等待退温冷却凝固。在这个时候,心灵手巧的母亲会拿出一些清洗干净的大红枣,插在年糕上,等整个年糕全部冷却后,再用菜刀均匀分割切成正方形或四方形,在大年夜晚上放于供堂,敬奉祖先。余下的边边角角,便会在吃饭的时候蒸熟,再调合一小碗糖精水,用筷子挑起丝丝滑滑,黄黄嫩嫩的年糕,含在嘴里吃着嚼着,那种滋味和感觉就像吃蜜一样。
2、做香油
芝麻是自家地里种的,分黑芝麻白芝麻两种。勤劳机巧的山里人有很多是在年底自己来做香油的。先要将芝麻混合一起炒熟,再来用石臼研细。村里石臼不多,满村也就三两个,大家要先去排着号或者用一种东西“标记”一下。这样,大家就会知道已经有人排在自己的前面。淳朴厚道的山里人自然是很讲诚信的,从不会中间插队“乱了规矩”,大家都是严格遵循,按部就班依次进行。记忆中和母亲一起拿着芝麻,瓷盆,小扫帚等必备用品,另外还是一定要带一个切好片的青萝卜。先将石臼打扫清理干净,便开始研磨芝麻。随着芝麻种子的破壳粘稠,香气便开始由淡渐浓扬溢弥漫开来,香气裹挟着周围的空气,一切都是香香的!小心翼翼的将研磨好的芝麻泥收拢到瓷盆里,对于少的不能再少的剩余香油泥,此时,早已切成片的青萝卜便有了“用武之地”,会一遍又一遍的用萝卜片刮着吃着,也权作是对自己研芝麻的犒赏。萝卜的微辣清脆刮蘸着芝麻的浓郁醇香,这两种物质交织粘合在一起,那真的是绝配美味!直吃得嘴角留香嘴唇糊状,再用手轻轻的抹一下,依然是香气不减,直抵心房。研磨成泥后的芝麻,便将其倒入锅中再加入适量的水烧开,开始不断地搅拌,直至将香油搅拌至无处可藏积浮于水的表面,再将其一块舀出倒入大一些的盆中,用早已准备好的弯制成三角形的高粱杆,其宽面朝下,轻轻地将浮积于水面上的香油来回慢慢的“刮撇”出来。如此,烧水搅拌,出锅“刮撇”,这个动作要反复多次,直至香油刮尽。长大后才懂得了水的比重大于油的道理,真是劳动创造一切啊!香油制作完毕,盛装香油的瓶子一般会选用那种用完并洗刷一新的熟玻璃材质的葡萄糖瓶子,这种瓶子橡胶塞较为结实且富有弹性,不会渗漏外溢。灌装好的香油便承担起一年四季调和烘托万家烟火的重担。剩下的芝麻泥是绝然不能扔掉的,可以加点盐,用来做成芝麻咸菜或芝麻酱,就着饭吃仍然喷喷香。
3、缠吊子与拴马桩
每年的除夕日下午,老家有缠吊子的习俗。大人们将早已干透的小米秸秆的根部切去,再把秸秆上的叶子适当去除,收拾干净。然后,将由集市上买来的吊子拿出来,先小心翼翼的一张一张的捋好,伸直,摆理妥当,再拿来小米秸秆准备缠制。对于吊子颜色的使用是有讲究的,一般当年家中有过世的人用的是白纸制作的吊子;次年是用紫色的,以后才是红色的。小的时候不明白缠吊子的真正含义,后来才知道,原来缠吊子是为先人制作马鞭之意。一切妥当,在除夕日暮前需送到祖茔,插于坟上,且要带回五六枝,以便在正月初三天亮前供“先人骑马返程”时使用。回到家中,或将一碗口粗的木头横放于街门口或直立于门一侧,其名曰“拴马桩”,并由街门开始,均匀铺撒小米秸秆至家门正堂外灶神处,意即引领先人回家至正堂“落坐”过年。
4、煮下货
当“洗刷清理”一新的猪头,“佩戴”着黑绿油亮的菠菜“履行完”新年夜供奉祭祀先祖的神圣任务后,便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随同收拾干净的猪下货一道正式进入了烹煮“环节”。
随着锅头灶台里面那愈烧愈旺松柴的噼里啪啦声日渐加剧,香气在不断地浸透萦绕出锅盖,很快便席卷溢满全屋,似乎要把一切都置于它的诱惑包裹之中,更别说是你肚子里的“馋虫”啦!看着父亲很是惬意的掀起锅盖,在用一根筷子插插猪头,那种香气便更显浓郁而悠长!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在试试猪头烹煮的火候。
终于可以出锅啦!父亲用钩子搅动开泛着油星欢快翻滚着的肉汤气雾,开始逐一打捞着丰盛的煮品。然后再进行分解收拾。
一切收拾妥当,便放到室外高处安全存放,可以在正月里随便切几个凉菜或混拌一个白菜心来招呼客人;而猪头肉分解收拾后可以适当的打一盆骨头冻,款待前来走亲访友的亲戚朋友们。
(三)年 夜
除夕晚上十一点过后,山村里到处灯火通明,铮明瓦亮。各家开始下(煮)守岁的饺子,鞭炮声此起彼伏,在大山中隐隐回响。饺子熟了,母亲便盛上四碗,递与父亲。父亲再分别供奉于正堂族谱、财神、灶神与天井里的天地神位前。母亲先拿出十个大枣花饽饽,三个呈三角形排列,中间的凹面位置放一个凸面朝下的,再在其底部平面位置上摆一个正面朝上的大枣花饽饽,寓意五谷丰登。分别敬奉在先祖和财神面前,父亲开始上香、烧纸,并轻声(大年夜,先祖“回家过年”,是不可以大声喧哗的)张罗着我们兄弟们出去放鞭。此时房前房后到处是鞭炮齐鸣、烟雾弥漫,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烟硝的味道。妈妈和姐姐开始忙活着摆盘子,盛饺子、拿筷子。
一切准备就绪,在吃年夜饭饺子前,是要先给父母磕头祈福的。当然,这是男孩们的专利。哥哥在前,兄弟们随后依次排开,跪下。在“磕头给爹,磕头给妈”的磕头声中给父母拜年。父母也在很是受用很是惬意中连连说着“好啦好啦”,上炕吃饺子吧的招呼声中把我们召集上炕吃饺子。吃出来的硬币有“二分的五分的一角的后来开始有了一元的”,谁吃的钱多,说明谁的新年运气好。大人要使劲儿挣钱,小孩要好好学习。家人围坐,气氛轻松自然,亲情恣意荡漾。年夜饭接近尾声,也到了我们渴望了一年的幸福激动时刻,那就是父母给我们的压岁钱!许是心情激动或是专注力转移,竟然不知父亲变戏法一样不知何时从何处“神来”两角或是五角的崭新纸币。口里说着,给你一张割耳朵(寓意新钱锋利脆生)的,一定要使劲儿学习,向嫩哥哥们学,等学习好了咱就不用拉这弯弯铁(锄头之意)啦!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眨眼间自己也到了分压岁钱的年纪,但父亲分压岁钱时的情景,想来依然是清晰可见,恍若就在眼前。
吃完了饺子,便正式开启大年夜的重头戏,给本家长辈磕头拜年。或许,这才是年的重要象征意义。不管是对于业有所成或家有所成的任何长辈,近在眼前或远在天涯的任何晚辈。大年夜,定然就是一个讲规矩论辈分的庄重时刻。种地的单身的平凡的拘谨的任何长辈们,在今晚都要接受打工的上班的洋气的成功的晚辈们一拜。
我的本家弟兄们有30多人,若再加上下一代的小辈们,恐有40人之多,可说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对于这样壮大的集体活动,大家提前相继约好,在某一长辈家聚合,再顺延依次到长辈们家中一一拜年。基本上都是相同的场景,哥哥兄弟们基本到齐以后,年长的老哥在前面燃上一沓纸,开始招呼一声,“大家往后排,准备磕头啦!”此后,弟兄们便根据年龄大小,依次向后,三十多个人,甚而排到了街门口。有的时候,碰上个瑞雪兆丰年,实在不方便下跪了,便会在外面高声迎合着前面老哥的声音吼两嗓子:“磕头给大伯,磕头给大娘!”那场景蔚为壮观,那气氛着实热烈。磕头毕,大家会适当的拉拉家常,说说变化,一年到头,有的时候见一次面,也就是在大年夜。故而长辈们辨认起晚辈来都认不齐认不全。这个时候,有些爱热闹的长辈,便很是大方地拿出几块鞭炮让我们挂到外面再听听响助助兴。
就这样,大约从十二点开始,洋洋洒洒,二十多家轮流磕头拜年下来,基本上就到了次日的凌晨2点左右,真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啊!”
弟兄们平日也是天南海北,不常相见,儿时的亲情自然不是时间的流逝可以淡化得了的,便再次相约到某一哥哥家,继续通过“够级、保皇、三挤一等形式进行着情感的互通交融。直至交流的上眼皮与下眼皮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兄弟们便随意的拥靠在一块,在热呼呼的土炕上热呼呼的睡。
时间在悄悄的继续,一睁眼,已到了半晌午或是大中午,大家便急匆匆的回家洗刷一番,换上了新衣服,开始走街串巷,彼此拜年问好。
时光不住,风尚依旧。新的一年,就这样在大家迎合着新年的脚步声中说着笑着开始了新的征程。想来这种情形定然会是年年如此,代代如此;这,或许也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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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石德虎,亦称“常青树”。或“天空”。七零后,卫国海疆服过兵役,退转地方事过辅警;后从环保至今。心性阳光,感恩过往;喜阅读,爱生活,愿结德正之朋,乐交孝善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