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萨 第四场
时间：前场的继续，黄昏。
地点：雅克萨城外，摩涯山下。一面是小树林，一面通往江边。远处可见雅克萨城堡。
【伏洛西尼克夫和哥萨克士兵，拥来达呼尔乡亲们，内有塔哈勒金和达娃。
哥甲：（推着人群）走，快走。
伏：（自鸣得意地）想跑，看你们能跑到那儿去？
【众人愤怒的沉默不语。
【哈斯托夫和梅利尼克奔上。
伏：报告伯爵，雅克萨是座空城，这是从地道往山上跑的百姓，都追回来了。
哈：空城？
梅：这是大俄罗斯的威力，中国人弃城逃跑了！伯爵，进城吧，占领雅克萨。
哈：先别高兴，这些猎人可不那么愚蠢。可能，他们有了准备，哄骗我们！一个希尔基涅伊只剩下一片废墟，这雅克萨要和咱们死杀硬拼，我们就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了，到什么地方去过冬哪！看来，只有抓到人质，才能占有这些奴隶和这座城。
【哈斯托夫直逼人群，个个观看……
哈：（不满地）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把这些妇女，分给士兵。
伏：（狂喜地）来吧，弟兄们！（欲动手，众人反抗。伏洛西尼克夫举鞭欲打。）
金：（暴怒地）住手！（夺过鞭子，扔在地上）你们这群畜牲！我们的人就在城里，他们就来杀死你们，把你们送给山王，活吞了你们。
哈：（对士兵）等一等，（对金）你说什么？你们的人就在城里？那为什么是座空城？看样子，你不像个普通人，那就快把你的丈夫交出来！他是个酋长吧？叫他来给我们作人质，我就放走你们这群百姓。
金：我的丈夫是酋长，他就在城里等着你们。你先把我们的人放了，我领你去找他。
哈：呵哈，你倒很聪明。放回城去，再从地道逃跑吗？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打转转。快把你们的酋长交出来！
金：你不放走我们的人，我不告诉你。
哈：好吧。（对伏）暂时把她留下，其余都带到小树林去，围禁起来，严密看守，别跑掉一个。
【众人担心地看着塔哈勒金，塔哈勒金坚定地示意众人离去。
【哥萨克们懊悔地推众人进入树林。
哈：（诱惑地）说吧，你的酋长叫什么名字，他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能叫他归顺我们沙皇俄国，就会派兵来保护你们。
金：（镇静地）你们欺骗谁呀！我们认识你们这群恶魔。你们想抢走我们的粮食和毛皮，再梆架我们的首领，叫全体百姓给你们作奴隶。留着你们的沙皇吧！这里是我们中国的领土，我们是博格达汗的臣民。不许你们在这里横行霸道。罗刹！
哈：（恼羞成怒）我掐死你，掐死你。
金：（不动声色地）看看你的手，鲜血淋淋的两支手，有一天会掐死你自己的。
哈：（疯狂地）我？（猛扑过去……）
【司祭带着阿木尔迪走来……
迪：（见此情景，怒吼一声）放开。
【哈斯托夫放了手，司祭祈祷上帝。
金：（认出女儿，心疼地）阿木尔迪……
迪：（搀扶妈妈，抑制内心的痛楚）阿妈！
【两人相依坐下。女儿给妈妈擦着眼泪，妈妈给女儿整理长发。
金：孩子，你受苦了！
迪：羊羔离开了母亲，才懂得怎样去对付豺狼，您放心吧。（悄声地）阿妈，咱们的人哪？阿爸他……
金：他会来营救乡亲们的。
迪：博格达汗的大兵还没到吗？巴吐鲁他们还没回来？
金：快了，该回来了！
司祭：（走上前去祝福）上帝是世界的光，跟随上帝的人，就能躲避黑暗。上帝说，都信从我吧，我给你们永生的希望。
哈：（忍耐不住地）快说，你那个酋长在那里？不然，我就把你们的头都砍下来，叫你们的亲人看看。
【母女两个抱在一起，不理。
梅：（一把揪起阿木尔迪，推在一旁）走，现在就要你作向导给我们带路，去找你的父亲。
哈：怎么样？亲爱的中国姑娘。不找到你的父亲就救不了你的母亲，懂吗？
梅：你不给我们带路，我就要她的命。
士兵甲：（威逼地）走。
士兵乙：（凶狠地）走。
【飞云奔跑在天空。
【阿木尔迪沉思着，缓慢地移动……
金：阿木尔迪……
迪：阿妈！
金：你可要小心，谨慎！
迪：阿妈，你多保重。
【骤然，阿木尔迪向江边跑去……
金：（万分痛苦地）阿木尔迪！
迪：（停住，安慰地）阿妈！
【一个士兵拽住，阿木尔迪挣脱，急速跳进江去，一支荷包落在江岸。
【刹时，倾盆大雨，冲洗着大地。
哈：（焦燥地）简直是一群野牛。
梅：伯爵，我可不愿意站在这泥水里陪着他们。山上山下，城里城外，足足转了两天两夜了，也该找个歇息的地方。
司祭：这是上帝的惩罚。伯爵，舒适的地方会使你失去理智，当心猎人的计谋。
哈：好吧，我们也到树林里去，那里能叫人保持清醒。
【众人忙乱地带着塔哈勒金走向树林。
【电闪雷鸣，雨渐停下来。
【巴吐鲁敏捷地飞奔而来。
鲁：（用鸟语随声呼叫着，没有回应）唉！（痛心地）黑龙江呵，你在那里翻卷着仇恨的怒涛，你在那里悲愤地咆哮；可是，你告诉我呀，我们的人在哪里，为什么听不见我的呼叫？！（愤慨地）乌拉尔山哪，你在那里巍然屹立，护卫着峭壁摩涯，可是，你告诉我呀，我们的人在哪里，为什么四处静悄悄？！
【江水的波涛，隐约传送着阿木尔迪的歌声……巴吐鲁热血沸腾，奔向江边……突然，发现荷包，急忙拾起……
鲁：（绝望地呼叫）阿木尔迪！（扑伏在江岸上。）
【江上升起晚霞，歌声在江中荡漾。
【枪声大作，巴吐鲁警觉地准备战斗。
【阿林和玻烈找到巴吐鲁。
林：巴吐鲁大哥，我爹带领阿杜伊全城的人杀来了！
烈：杀的可真猛呵！
鲁：对，杀。（欲走）
烈：（拉住）巴吐鲁，没有阿尔卡托大叔的命令，能行吗？
鲁：好。你去告诉酋长，就说我在这里和乌西西大叔一块跟罗刹拼了！
林：对，拼了。
鲁：走。（二人向小树林奔下）
【玻烈无奈去寻找阿尔卡托。
【费哼多金筋疲力尽地跑来。
费：（灰心丧气地）这群野牛真难对付，一会儿也不叫你安静！唉，真想睡一觉，能作个好梦也行。（望着雅克萨）放着城堡不进去，偏要在这城外头东绕西转，没个安身的地方！这城怎么不能进？既然是空的，我就进去看看。（转念）不行，别中了埋伏！（又巡回树林）
【猎手甲、乙从城堡方向走来。
猎甲：他怎么一个人？既然进城，又不进？
猎乙：给他一箭，打死一个少一个。
【阿尔卡托和老爷爷随上。
托：（制止）别惊动他。
爷爷：这就和打猎一样，要引进狼群下陷阱。你打死一个，就跑掉一群。
猎甲：那咱老在这里等着，他要不进哪？
托：不进，再想办法引他进来，咱们狩猎的规矩，从来不放过害人的畜牲。
猎乙：可咱们的人都在罗刹的手里，叫人……
爷爷：是呵！所以咱们才来包围这座空城。
托：大叔，刚才的枪声好像很近，不知是谁和敌人交了手？
爷爷：（细听）有人来了！
【众人欲隐蔽。
托：等等，是玻烈。
【玻烈急匆匆地巡视，寻找……
托：玻烈！
烈：（急奔过来）阿尔卡托大叔，莫昆达，树林里打起来了！乌西西大叔带领阿杜伊全城的满族兄弟和罗刹拼上了。
托：（焦急地）哎呀，他什么时候下山的？
烈：不知道。巴吐鲁和阿林子也去了。
托：巴吐鲁，他回来了？
烈：回来了，山上山下找了你们大半天。
爷爷：就他们俩个回来的？
烈：嗯。
托：（沉思片刻）大叔，情况有变化。看来狡猾的狐狸是不会进城来了！既使把狼群引进城去，乡亲们仍在罗刹的手中。咱们得改变对策，硬等不行。
爷爷：对，打不散狼群，就营救不了乡亲。
托：（坚定地）大叔，你带人快绕到南门外去，聚集所有的马匹，等待咱们的人。
爷爷：阿尔卡托，硬打硬拼，救不了乡亲。
托：我去给罗刹作人质，挽回乡亲们，然后，你们就放火烧城。
爷爷：你不能去，阿尔卡托。
托：情况紧急，大叔。
爷爷：那叫我去吧。
托：不行呵，敌人饶不过你，反倒高兴。
爷爷：那咱打算怎么办呢？
托：我自有办法，大叔，你尽管放心。不管怎么样，咱们不能给罗刹留下站脚的地方。这座城不能落到敌人的手中。
爷爷：多多留神。
托：快走吧，大叔！准备马匹要紧。
爷爷：嗯。（带猎手甲、乙急下）
托：玻烈，把狩猎队调到这里来接应。
烈：好。大叔，你……
托：快去。
【玻烈无奈急下。阿尔卡托向城里走去。
【一片杀声远远传来……
【巴吐鲁冲上，手里抡着大刀，杀退敌人的围追……
鲁：（召唤着）达娃，达娃！
娃：（奔来）哥哥！
鲁：快带乡亲们进城。
娃：嗯。
【部分乡亲们随上，达娃在前领路，塔哈勒金跟在最后。
鲁：塔哈勒金大婶，快，快走。
【阿林和乌西西跟两个哥萨克拼杀而来。费哼多金追上，巴吐鲁急忙截住，相互撕杀一团，边杀边向城堡方向移去。
【哈斯托夫站在高处观望……
哈：（命令）伏洛西尼克夫，快绕过去，追回那群野牛，不许跑掉一个。费哼多金，我要那个抡大刀的，要抓活的。
【一支飞箭射中哈斯托夫，急忙隐退。
【刹时，狩猎队从城堡方向冲杀而上。哥萨克们急忙接应，双方排列成队，相互对峙……
【巴吐鲁抡起大刀从狩猎队中向敌人拼杀……双方对打起来。敌人边战边向小树林退去。
【沙俄士兵们又拥来刚刚逃散的人群，玻烈也在其中。
【哈斯托夫和梅利尼克暴燥地走向人群……
哈：就你们这群野牛，还想和我们硬拼？看看希尔基涅伊的下场吧！
梅：快把你们的酋长交出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哈：（故作温和地）事情非常简单，你们把他交出来，我们不仅不会伤害他，还会受到我们沙皇陛下的款待，到那时，你们就和他一起到我们俄罗斯去同享欢乐啦！
烈：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到你们俄罗斯去？你们那里既然有那么多“欢乐”，为什么跑到我们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抢夺？你们血洗了希尔基涅伊城，还说不会伤害我们，你们吃人肉，喝人血，连禽兽都不如，还硬说，这是你们带来的世界文明。告诉你们的沙皇陛下，我们中国人从来不屈服给豺狼虎豹，你们休想从我们手里得到一寸土地。
哈：（恼羞成怒，残暴地）都给我推到大江里去，淹死他们，淹死他们。
烈：这是我们的江河，这是我们的国土，应该淹死的是你们这些强盗。
金：对，应该把你们这些强盗推到大江里去。
【突然，玻烈冲上前去，一刀刺死了一个沙俄士兵。塔哈勒金和达娃立即呼应，把住沙俄士兵的枪，拉过来，夺回去。
【哈斯托夫一枪打中了玻烈。梅利尼克向空中连发三枪，众人原地停住。哥萨克和沙俄士兵排列成队，举枪对着人群……
【阿尔卡托出现在敌人面前。
【天渐暗下来。
哈：你？
托：我是雅克萨的酋长！
众：（急忙制止）阿尔卡托！
托：（示意乡亲们稳定下来，又转向哈斯托夫）我来给你们作人质。
众：（疾呼）大叔！酋长！（有人哭出声来）
哈：（欣喜地）这就好了！这是上帝的旨意，终于把你给召唤来了！
托：（镇静地）不过，得讲个条件。
哈：当然。你作为我们的人质，我们要你服从我们的条件，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托：不。你得先答应我的条件，然后才能接受你们的条件。不然的话，我们的人不会听你的。你想找到我，也不那么容易。
哈：已经到手的东西，还担心他能长上翅膀！好吧，先听听你的。
托：首先是把全体百姓先放回城去，让他们作好准备，来迎接客人。
哈：（狂喜地）这当然是合理的要求。百姓是你的属民，他属于你，也就属于我们。为什么要毁坏这一切哪？我们要的是城，要的是人！我们要的是这富饶的江河和土地……只要你归顺我们沙皇俄国，我可以带你到莫斯科去，接受大公的封赏。
托：那就这样说妥了，马上行动吧！
哈：不，不，不！（狡猾地）你得先戴上这个。（沙俄士兵拿着镣铐欲上……
【老爷爷赶来。
爷爷：等一等。
众：爷爷！
爷爷：（接过阿尔卡托）这不行呵！
托：（宽慰地）大叔，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不能再让乡亲们受苦了。
爷爷：这我明白，可是，你？！我来替你。
托：（谨慎地）大叔，猎狗的嗅觉是灵敏的，可千万要谨慎。（摘下帽子）这顶帽子留给巴吐鲁，嘱咐他照顾好乡亲们。（又割下发辫，递给塔哈勒金）不要为我流泪，塔哈勒金！
金：阿尔卡托，现在，我懂了。
托：（解下马鞭交给老爷爷）大叔，带着乡亲们，快马加鞭奔盛京呵！
爷爷：阿尔卡托呀！
托：为了三城的黎民百姓，为了祖国边疆的领土完整，你老要多多保重。
【阿尔卡托转向敌人。
哈：（命令士兵）戴上。
【士兵给阿尔卡托戴上镣铐。
众乡亲：（心疼地呼唤着）阿尔卡托……
托：（鼓动地）乡亲们，快走吧！快进城去呀，敞开城门，点起狼烟，迎接客人哪！
【众人站立不动。老爷爷和塔哈勒金终于率众而去。
哈：咱们也走吧，阿尔巴泽！
托：（沉稳地）等一等，等乡亲们把城里打扫干净，准备好晚餐和美酒，再去不迟！
梅：（兴致勃勃地）真是一酋之长，威严凛凛！我们沙皇大公一定会器重你的。
托：但愿今晚，你们能舒舒服服地作个美梦。
哈：非常感谢。阿尔巴泽，我们伟大的沙皇陛下，是威震四方的统治者，从此以后就不会有外国人来侵略你们，我们可以作你们的保护者。
托：你是我们的保护者，那谁又是我们的侵略者呢？我们中国人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又为什么要你们来保护呢？
哈：（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托：我可以欢迎你们进城，但是，我们中国军队就来消灭你们；我可以开城迎接客人，但是，我们永远是热爱祖国的人。
哈：（刚欲暴跳，看看眼前的现实，不觉冷笑起来）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阿尔巴泽！你看，你现在就在我们的手里。我将把你的雅克萨做为我们大俄罗斯向亚洲远征的基地，做为我们进军的粮仓。从此，你就是我们沙皇大公的臣民。如果，你不服从我们的意志，那就要用武力来镇压你们。为了不触怒上帝，你还是忏悔吧！
托：既然，我已经在你们手中，就随你们的便吧。
哈：不，我们绝不会杀害你的。我们要用你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取整个雅克萨城和全体百姓。
托：只怕空喜一场，大失所望呵！
【马蹄声猛起，由近而远。
【敌人惊疑，楞住。
托：（豪爽地大笑起来）砍掉我的头吧，（满腔仇恨地）罗刹！
哈：（冷笑）没那么容易。我要用你这颗高贵的头颅，换取整个中国人的心。（命令）梅列尼克，列队进城。
【沙俄士兵们耀武扬威的传令，排队。
【刹时，雅克萨城燃起熊熊烈火，犹如一片火海，冲上天空。
【哈斯托夫惊疑地后退着。沙俄士兵们恐惧地呼叫着，祈祷着。
【阿尔卡托从容不迫地向火城走去。
哈：（发现，急呼）截住他，快截住他！
【沙俄士兵不敢向前，阿尔卡托已经走进火海之中。
哈：（狂叫）快抓住他，抓住他……
【两个士兵绕着烈火跑下。
哥甲：（跑上）报告伯爵，中国人弃城逃跑了。
哈：（发狂地）还不快追。
哥乙：（跑上）报告督军，雅克萨城全被烧毁，人质不知去向。
梅：（悲伤地）这是怎么回事呵！？
司祭：这是上帝的惩罚。冬天就要来到了，我们该受罪了！
梅：总不会让我们睡在黑龙江的冰板上过冬吧，上帝！
哈：（绝望地挣扎）不管是空城，还是火城，就是死城，我们也要进。我要在这一片废墟上，建立我们俄国的阿尔巴泽城。
【全场灯暗
追光
【老爷爷痛苦地站在那里向雅克萨遥望。阿林向雅克萨跪拜……
【巴吐鲁满身烟火，背着阿尔卡托跑上。
林：（急呼）大叔，阿尔卡托大叔……
爷爷：阿尔卡托，阿尔卡托呀！
【巴吐鲁抡起大刀向大树砍去，树叶哗哗坠落。
【阿尔卡托苏醒，捧起一把沙土。
托：（深情地）大地呀，我的母亲！雅克萨的泥土呵，我们是你的子孙！你是黑色的珍珠，你是高贵的金沙。一寸土地，一寸金，寸寸土地，寸寸金。保卫你呀，这是我们的责任，雅克萨。
【铃声，灯暗，幕开。
【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