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缘
文字丨曦南城
图丨北堂文学舍
途缘
兔子不知不觉中动了心，王爷不知不觉中负了人。多年后，王爷的龙椅上龙头竟被一只兔头替代。
早知人心薄凉，何必深情以待。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刚修出人形的小兔子精，就欢快的往山下跑。
第一次下山，难免有些激动，一不小心就碰坏了这家的瓷瓶或那家的锦缎，被追的满大街跑，好不容易躲掉了这些人的追击，又不小心冲撞别人的马车。顶着旁边侍卫的责骂，小兔子精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车里的人拉开车帘，看了眼小兔子精，勾唇笑了一下，淡淡道：“罢了罢了，放她走。”
小兔子精见状便赶紧溜了，不料之前追她得人又跑上来了，朝着她汹涌而来，慌神之下，往车上一扑。
只听一声严厉的呵斥声，众人皆吓得跪下来，喊着“王爷，饶命！”这让她吓了一跳，抬头看那人，发现就是那个说放过她的人。
小兔子精打量这人，觉的他生的倒是俊俏，脸颊不禁泛了点红，她再仔细看，却发现他眼下发黑，面色苍白，浑身上下皆被死气所围。
活不长了喽。
小兔子精暗暗想到，心里生出几分可惜，心疼这么好的样貌就要消逝了。
在她思考的这会儿，马车已经跑了出去。
小兔子精跟在后面。
救他这一回吧，谁叫他生的好看，又帮了自己呢。
妖也要懂得知恩图报的。
小兔子精这般愉快的想着，但下一秒，就被随行侍卫抓住了。
“这丫头鬼鬼祟祟的跟在王爷马车后面，其心不轨。”
王爷抬头看着小兔子精，手指在扇骨上轻敲。
小兔子精不会什么法术，几百年来就只修得了这么一个人身，还被摁在地上，她一个劲的挣扎着。
“我能治好他的病！”
小兔子精推着那些摁着她手的人，大喊道。
王爷轻咳两声，小兔子精便觉浑身轻松起来。
王爷眼里泛着笑意，面上带了些漫不经心，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晃悠着。
“怎么个治法”王爷用扇挑起她的脸。
小兔子被他看的脸有些红，有些无措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袋，扔给他。
锦袋里面是些药丸子。
兔精一族什么也不会，就是会炼药治病。
小兔子精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对王爷保证，一日一颗，包药到病除。
王爷眸光淡淡，摇了摇头，娘胎里带出病，他不信这几颗药丸就能治好。
小兔子精像是知他心中所想，拍拍衣服。
“讳疾忌医。”小兔子精哼哼气。
王爷的扇子抵在她喉间，贴着小兔子精的耳朵。
他说，要治不好就吃兔子肉补补。
小兔子精惊恐的看着他。
王爷拿起一颗药丸，随意的扔进嘴里。
药丸的苦涩在口腔里迅速扩散，王爷猛咳两声。
旁边侍卫看着心惊肉跳。
王爷冷着脸，让人将她压下去。
嗯？为什么？
小兔子精心生害怕，抬腿就跑。
小兔子精被抓起来关进了牢里，她对着王爷龇牙咧嘴。
你们人怎么这么坏，我是要救你，治你的病，不谢谢我就算了，你还要抓我，把我关起来！小兔子精心里怒道。
“你是妖精吧。”
王爷勾着唇角，露出微笑，整张脸看上去温和无害，却吓的小兔子精背后一凉。
王爷伸手摸了摸小兔子精的脑袋。
小兔子精打开他的手，警惕的看着他。
“永远不要相信人哦。”王爷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他将手收回，看着小兔子精慢慢褪去人形。
小兔子精倒在地上，渐渐没了意识。
王爷拿出手巾擦了擦指尖的血液 。
小兔子精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原形，被王爷揣在怀里晒太阳，她不停挣扎着，想问他究竟干了什么，在他怀里折腾一番，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好好待着。”王爷拍了下她的头，一双眼睛有着星星点点的光。
小兔子精抬头对上王爷的一双眼睛，便觉心里吹进一缕风，安抚了她的暴躁不安，让她乖乖窝在他怀里，任由这王爷那双手在身上游走。
可明明是他害她至此的
王爷怀里揣着她，只觉怀中温暖。
她咬住王爷的衣袖，死命拉扯似是在报复。
王爷笑出声，也不管她，在暖阳下闭眼假寐。
如此几日都是这般，小兔子精为了报复王爷，常在王爷出门后，将院子弄的一片狼藉，府内侍女若是拦她，她便狠狠的咬回去，凶狠异常，众侍女因她是王爷爱宠，不敢动粗，又怕被咬，只得由着她胡作非为。
王爷听闻后，用手揉着小兔子精的脑袋，揪了她两撮毛。
笑骂她太爱报复了。
王爷的笑容是很温暖，让人瞧了生不出脾气。
小兔子精冲他哼气，王爷不禁笑出声来，让侍女收拾好远子，拎着小兔子精渐渐走远。
树影重重映在身后，模糊两“人”背影
小兔子精还是能听见王爷不停的咳嗽声。
心中生出些疑惑，药也在吃，为什么王爷的病还未见改善。
小兔子精围着王爷不停打转，研究着其中原因。
王爷拿出锦袋，吃进一颗药丸，抱着她，手指在她鼻尖戳戳。
小兔子精嗅了嗅药丸的味道，不是药的问题。又在屋子里嗅了嗅，也没有任何问题。
奇了怪了。
她咬住王爷衣袖，让他破了咒术，好让她开口说话。
他笑着轻摇了头，划破指尖，鲜血落在小兔子唇上。
“你这病是毒浸出来得。”小兔子精一愣，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开心的围着王爷转了一圈。
王爷闻声皱了眉头，让小兔子精细讲。
小兔子精神气冲天的坐在他怀里，向他说明他这是由毒浸出来的病，最少也有十几年了。
王爷面色渐冷，觉得心里生出些凉意。
又逢着午膳，侍女送来一桌吃的，听着侍女道，今日太后还做了糕点送来。
王爷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侍女便退门而去 。
小兔子精觉得太后做的肯定很好吃，便蹦向那盘糕点，让王爷喂她。
王爷拿起糕点喂给她。
小兔子精咬了两口，便咽下肚。
她问王爷是不是经常吃这个？
顿了顿又补充这糕点里面放了蒂苕，蒂苕这东西平时吃一点点还好，吃多了就会搞坏身子，让身体从里面烂起。
小兔子精心下感叹，人怎么这般奇怪，还有娘给崽下毒的。
难怪给的药没什么用，他一边吃毒，一边服药，没恶化算不错了。
王爷目光微凝，太后虽非他生母，但也待他极好，且帝位已定，怎会……
他叹一口气，只觉寒意瞬间浸入四肢。
倒真是无情帝王家，他自嘲的笑了笑。
低头看着小兔子精，眼中光一点一点消散，不自觉得将手中糕点狠狠捏碎，他笑着问小兔子还有治吗？小兔子精看着他，犹豫片刻，便点点头，吐出两颗的药丸，带着淡淡的红光 。
她将药丸推了过去，让他吃下，王爷用手拿起，药丸顺着喉咙滑下。
苦味，和着寒意，一层一层在口中散开，滋味倒真让人难忘。
王爷突然咳起来，咳的震天响。他用帕子捂住嘴，接住咳出的血。
小兔子精忽的眼前一黑，栽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那两颗药丸，皆是用心头血为引，自是元气为辅，耗的不仅仅是修为，还有寿元。
她为什么要对这个把她关起来的人那么好呢？
因为初见时他替自己解了围？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他拿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对自己百般包容？
可他也将自己关了起来，封了好不容易才修得的人形。
一恩一怨，理应抵消了的。
她不应该这么做的……
小兔子精想不明白，昏死过去，只隐约听见猛烈的咳嗽声。
醒来的那日，是个阴天，屋里还点了灯，她依旧还是原型，躺在了王爷床上，她翻了个身，想自己应该化不了人形了。
王爷坐在旁边拿了本书在看。
小兔子精看着他，见他气色红润，已无死气缠绕，便松了口气。
王爷见她醒了，便将她抱来揣在怀里，小兔子精无力和他闹腾，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去了。
小兔子精连着睡了几日，王爷有些担忧，捏了捏她的脸，小兔子精不理他，继续睡着。
“你为什么会咒术这些东西啊？”她那日精神好了许多，窝在王爷怀里，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虽第一次下山，但也是知道一些人间事的。
王爷顺着她的毛，笑着解释道。
曾有位皇帝因被妖蛊惑，造了不少杀孽，后代皇帝为避再现此种状况，便招纳四海之内的能人异士，专门研究出一套咒术用来避妖。
“那那妖呢？”小兔子精继续问道。
“被抓起来，处以极刑。”王爷嗓音淡淡，却让她惊出冷汗。
王爷知她吓着了，闭了嘴，慢慢给她顺毛。
原来兔子胆子真的这么小。
当天夜里，小兔子精就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四周黑压压的，王爷提剑向她而来，利剑刺入她的胸口，鲜血溅了一地。
在梦里，她在王爷的眼中看见的只有无尽寒意和厌恶。
“妖物当死。”梦里的王爷这般说道。
小兔子精从梦中挣扎而起，她目光无措的看着四周，发现王爷不知何时离了房。
笠日清晨，王爷才回来，身上带了些血腥味。
小兔子精夜里没怎么睡好，被血腥味一刺激，便觉恶心，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她见着王爷衣上带着血，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王爷侧过脸，避开小兔子精的目光，只喊了侍女备水沐浴。
他不想和小兔子精说那些谋权篡位的龌龊肮脏事。
他不说，小兔子精也不多问。
一夜梦魇缠绕，精神恍惚，她再分不出精力去问些别的。
可接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王爷夜不归寝，小兔子精醒来时也再未见王爷在屋中。
太后送来的糕点他也只拿出几块出来，扔在一旁，剩下的，便派人送去给他的皇兄，当今的圣上品用。
既是兄弟，好东西也要一起分享。
日子渐长，小兔子精发现围在王爷身边的戾气越来越重，眼里的光彩也越发暗淡。
王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很少在抱着她在太阳下晒太阳，很少揉着她的头，说人间故事。
某次，王爷夜出后，她便悄悄的跟在后面。
一路上都有乌鸦嘶叫的声音，白日里青葱的树影在此刻阴森无比，小兔子精提的心颤颤巍巍的跟到一片郊林。
一柄长剑突然立于她面前，王爷的眼神那一刻与梦中的重合。
小兔子精吓的大声惨叫。
好在，下一秒，剑入鞘中，她被抱入温暖之中。
王爷的语气冷漠，让她别在跟着出来了。
小兔子精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她想回家了。
这人间，让她觉得不安。
王爷叹了口气，抱着她回了王府。
“我怕……”
小兔子精喏喏道。
王爷摸摸她的头，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微微心安。
小兔子精一晚上没能睡着，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冰冷的剑光和王爷那双尽是冷漠的眼。
她没敢睡。
将近半年的时间，小兔子精都是有些惧怕王爷的。
直到那天，王爷领了个女人进来。那女人听说是宰相的女儿，也是未来的王妃，身份尊贵的很。
女人见到小兔子精，很是惊喜，她拉住王爷，笑得一脸灿烂。
女人在小兔子精脑袋上拍了拍。小兔子精躲过她的手。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
因为她拉着王爷的手，王爷也不躲开。用人的话来说，小兔子精是吃醋了。
她啪嗒啪嗒的往王爷身上凑，王爷抱起她，却将她放在那女人怀里。
小兔子精瞪大眼睛，从女人怀里跳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女人瘪嘴，眼里闪过缕寒光，她笑的向王爷撒娇。
你这兔子一点也不讨喜。
王爷目光停在小兔子精跑掉的方向。
“一只畜牲罢了，能些懂什么。”
小兔子精耳朵好，即使跑远了，也能将王爷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眼睛霎时就红了，眼泪在眼睛滚一了半圈，落在了地上。
是啊，王爷没有讲错啊，她就只是一只兔子，一只畜牲罢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王爷在院里一花坛里将小兔子精给找了出来，小兔子精埋着头，不想看他。
王爷扒开她的爪子，就见一双哭的红肿的眼，且那双眼睛现在还泛着水光。
他扯了扯嘴角，讽刺自己竟在心疼一只兔子。
“你是不是喜欢她。”小兔子精抬头看他，耳朵耷拉下来，遮了半张脸。
王爷沉默很久才开口。
“本王不喜欢她，但她会是未来的王妃。”王爷的眼里没有温度。
小兔子精不再说话歪着头看他，人怎么这么奇怪，不喜欢还要在一起，为什么呀……
王爷却开口了。
“人一生下来就是处于身不由己之中，我不害别人，但别人却时刻想着要我的命。害得我日夜处于病痛之间，不得一刻轻松痛快，我自也要用我的方式让他们也试试这种感觉。”
小兔子精眼里充斥着复杂，她不是人，自不懂人。
只是觉的心疼的厉害。
她往王爷怀里缩了缩，想给了王爷一个温暖的拥抱。
王爷抿唇，抬头看了眼天空，将双手缩紧，小兔子精被紧紧抱在了王爷怀里。
王爷大喜那天，府上被挂满了红绢，小兔子精身上也被挂了朵大红花。
到了夜晚，小兔子精被女人从王爷房中扔了出来。
小兔子精红着眼睛在门外蹲了一夜。
门内春宵苦短，门外夜风凄凉。
王爷出来时，小兔子精紧紧看着他，却只得到王爷一个淡漠的眼神。
小兔子精觉得心都要裂开了，寻了一偏僻角落独自伤心，却被人从里面拉了出来。
这人不是王爷，是女人的侍卫。
她被粗暴的扔在女人面前 ，女人艳丽的脸上全是笑容，盯着小兔子精眼神的有些渗人。
“你是妖吧。”她对小兔子精问了一个王爷从前也问过她的问题。
小兔子精不开口，心里生出些害怕，她在想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她现在好怕。
女人笑了笑，俏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强行喂了她一颗药丸 。
小兔子精瞬间幻了人形，只是不够彻底，头上还顶着两个兔耳朵。
小兔子精吐出一口血，觉得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扑在地上，痛苦惨叫着。
女人蹲下身，在小兔子精头上摸了摸 。
小兔子精被人绑在柱子上，嘴角不停的溢出血，看上去狼狈不堪，女人开心的笑了笑。
王爷到时，见到这般，瞳孔一缩，下意识握紧了手。
女人抱着王爷的手，似是害怕的往他身后躲。
“府中这么会有这种妖物在？”
小兔子精对着王爷轻蔑的笑了笑，她笑他竟和这种女人在一起了。
王爷皱眉，轻轻推开女人，将侍卫的剑拔出，一步一步的走向小兔子精。
小兔子精朝他微微一笑。
她问：“这就是你说的身不由己？”
王爷不语，只提剑刺入她的胸口，小兔子精对他吐了一口血水。
是她见色起意，着了道，一切咎由自取。
小兔子精昂起的头渐渐垂下，说出的话也变得支离破碎。
“你说……的对，人…不可……信”
王爷抽出剑，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染起一片血花。
“是我负你。”
她听见王爷轻声道，不由笑笑。
小兔子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学着初见时王爷说话的语气，然后便在没了声息。
“罢了……罢了，放过你……了。”
要怪就怪她先动了心，付了情。
王爷闭眸，将剑扔在地上。
回头见女人脸上的笑容，只觉万分恶心。
小兔子精的最后化成了原型，被扔在城郊的林子里面，任凭风吹雨打。
多年后，王爷凭着女人父族的势力，羽翼丰满，将太后与前朝圣上囚禁起来。也借着势除了女人一家。
世人不在乎朝廷之上坐着谁，只是笑这新皇帝性情凉薄，结发之妻竟眼不眨就杀了。
登基前，王爷命人重新打了龙椅，新龙椅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把手处，雕的不再是威风堂堂的龙头，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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