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 丨罗山人的姓名趣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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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在人的姓名上也有深刻的反映。
按照传统，中国人的名字可以有很多，但一般有名有字，还算简单的，若是读书人或艺术家，除名、字、别字之外，往往还有自命或他人敬赠的大小别号等等。而不同的地域名字的取法又有不同的地方与时代特色。
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听说身边有人姓金姓银，因一向孤陋寡闻，所以当时颇觉新奇。其实在罗山，姓氏就有很多，约有一百好几十种，但是没有复姓。
中国排行靠前的王张李等大姓氏，在这里也基本排得上前几名。罗山俗语有“三张五李不一家”的说法，张、李等大姓在罗山分布之广，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这里论起出身，首先讲的是“户族”。因条件所限，农村人更喜欢比较的是人多势众，人多便是大户，至于门第高低，只好退居次位了。
在以前，人多劳动力就多，这意味着在自然灾害的威胁面前，有更多的物质保障；在不同氏族间发生利益冲时，也有更多必胜的把握。所以小的“户族”是被轻视的，极易遭到欺压，地方上称之为“鳖户”——只有任人欺凌的份儿。（罗山话将欺负人称为“捉鳖”）
在“户族”之内，还有更为细致的划分，这就是“门”。一个始祖如果子孙繁昌，其后代又会派生出多个支系，以某一代为标准，按照排行的大小，分为“大门”、“二门”直至“幺门”。
平时各“门”供奉自己的祖先，每年清明便汇集一起“上祖坟”。同出一祖的族人太多，如何取名字就很重要了，这就离不开族内的排行。
汉族人取名的传统应该没什么区别，模式大体一致：姓+辈分+名字。在宗族观念强大的社会里，这样不至于乱了辈分。这个模式适用于正式的名字，在罗山，称之为“大名”，以区别于“小名”——就是乳名。
关于名字，古人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之说，变易姓氏是很忌讳的事情；辈分可以若干年一制定，但一经确定，绝不可妄自改动；所以，想要在名字上做功夫，只有区区一个字的选择余地。
过去的人也有不用辈分，只在名上加以区别辈分的做法，如《红楼梦中》贾敬贾赦贾政、贾琏贾瑞贾环等，这多是读书人的做派。文化水平偏低的老百姓们讲究不了这么多，还是按辈分来的实在。
以前的人如何取名字，我不敢妄言，想来无外乎“忠厚诚德财源广茂”之类，我所听说的很老的那些农村人，不管姓什么，很多人的名字中都有这类字眼。
这也带着当时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却人心不失信仰的社会特征。这指的是男人名字，女人则例外。更早些时候，女人是没有“大名”的，只有“小名”，嫁到婆家后，就称“XX氏”。我还记得村子里已经去世的几个小脚老太，没有名字，别人私下谈话涉及时，非正式称呼就是“X大奶、X二马子、X三马子（罗山话里，马子为'老马子’之简称，指老年女人）”。
这自然是女人社会地位低下的反映，罗山有句俗话：“茅厕不是屋，女人不是人（“厕”也可能是“室”字，在这个词里读音为si）”。那时候，到某家串门，问“有人没？”，妇女往往会答：“没有人。”——因为男人不在家。呵呵，扯的有点远了。
女人普遍有自己的大名，大约是在解放前后，其时正值社会新旧交替的大变革时代，旧时出生的一代人已经开始长大，受新的社会风气影响，女人也都有了自己的正式名字，这可以看作是时代巨大进步的标志。这时女人的名字，很有乡土气息及阴柔特点，如“花、华、芝、秀、珍、荣”之类。
六七十年代，正是各种政治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的时代，这一时期，名字中带“军兵超强”之类的就特别的多，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父亲在给我们起名时，是按照“工农兵红旗”来取的。
我们姊妹（罗山话，指一家同辈的所有人）共五人，四男一女，不多不少，正好够数，只是姐姐比三哥大，不免稍微打乱了一下秩序。当然，出现这种意外情况，也非父亲所能预料和控制。
八十年代以后，物质开始丰富，人的文化与见识也日渐提高，起名字也就比以前有讲究了，开始彰显出个性特色。人们不再重视辈分排行在名字中的地位，单字及重叠字名字越来越多地出现，渐成风气。
常见的如“杰、浩、帅”等，重叠名字大多是女孩的专利，什么“青青、莹莹、晶晶”之类。再后来，名字就越来越复杂，还出现了给别人起名的专业人士。据说这名字里隐藏着极大的奥秘，能否起一个好的名字，关乎着人的前途和命运，这个，自然是学问家们应该肩负的历史责任了。
人多了，就免不了出现重名现象；人起名字都尽量求响亮求新颖，于是不可避免地趋向同质化，毕竟汉字就这么多，可以做姓名的更少，所以，更能反映地方特点的应该是人的小名。
以前罗山人给小孩起名，以单字的居多，如属单字小名，其后必然缀一“毛”字，也有人认为是“哞”——据说是取牲口鸣叫之意以示卑贱的意思。不管是“毛”还是“哞”，读时一律作读儿化音“毛儿”、“哞儿”。
在信阳平桥一带，小孩乳名就只一个字，不似罗山有后缀，这不免让我听着别扭：家里人叫尚可，长大后同伴叫起来，总有些说不清楚暧昧基情的意味儿。
女孩的小名是不能胡乱起的，但也简单，叫“丫头、纠哞（“纠”为“纠巴”，方言意思是女孩的发髻）”最为常见，其次是按照排行称“X毛儿”，其他就是“X（如枝、华、红、秀之类）毛儿”比较常见。农村男人的小名如其他地方一样，不求动听，甚至刻意贱鄙，带有明显的地方特色，当然也避免不了会有时代的印记。
起小名，大多是即兴之作，看到什么，想起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不需要高深的文化，更不必去翻看康熙字典，就算是文盲太婆，一样可以轻松搞定。所以才有了多姿多彩的小名。举例如下：
有按照排行起名字的：长（zhang）哞、小二、三哞乃至八哞九哞（也太高产吧？不过有时是按照本家“门”内同辈的排行）；
有以动物牲口为名的：牛哞、狗哞、骡子、牯子（公水牛）、骆驼、骚胡（公羊）、豹子、老虎等（还真没有叫猪的）；
有以生理特征为名的：大头、大脸、大嘴、大脚、大白、黑子等（其他缺点就不必说吧）；
有的带有鲜明的政治特征：方向、解放、建国、红星、民主、集中等（政治意识还真不低）；
有的带有强烈的爱国主义色彩：爱国、爱民、自力、更生、保卫、胜利等（一看就知道大致的年龄）；
有的看上去很坚韧：熬赢、熬强、熬胜、熬有等（唉，都不容易啊）； 有的看上去很乐观：有钱、有田、有才、百胜等（当真如此，可无敌于天下）；
有的寄托了父母的祝福：甜哞、顺哞、贵哞、长生、平安等 （可怜天下父母心） ； 有的根本就是无厘头：泥巴、疙瘩、拐子、锁哞（怎么不叫茶杯、锅盖呢）；
有个家伙前面的兄弟总是夭折，起名“定根”，于是平平安安直到现在（别说，还真有点那个）；
有个家伙出生后属超生罚款三百元，起名“三百”（好歹强似二百五）。
等等......
像“铁蛋、黑蛋、狗蛋、孬蛋”之类的小名，只出现在罗山最北部的地区，这里受北方影响更大一些，起小名也更为粗鄙，中南部的居民是不屑以“蛋”字为名的。
我所听说过的最搞笑的小名，是罗山北部一家三代人的，爷爷叫“粪窖（读gao）”，老爸叫“粪桶”，本人则叫做“窖（读jiao）舀子”，三代人才凑足一套浇菜园子的家伙，实属不易。但乡土气息是有了，听起来却是秽不可当。
到如今，新生代已经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他们的思维与观念，与祖辈也截然不同。又因为计划生育，他们的孩子越发显得金贵，个个都成了宝贝蛋儿，这时再要给小孩取个贱名，不仅自己心理上过不去，估计连祖宗八代都不会答应。
在这种情况下，以往的起名方式显得过时，慢慢地被大多数人废弃。
不管大名小名，男孩女孩的名字个个响亮，大多寓意深远。只是很多名字渐渐趋于中性，不像以前那样阴阳分明了。
像上一代人那样的名字，大概很难会再出现。这当然是一种文化水平上的进步。
不过，如果有人非要认为这是社会精神文明进步的体现，我不敢苟同。我的态度非常明确，类似当下某些现象逼出来的一种：誓死不从！
麦柯，本名闵志奇，出生于罗山县周党镇，毕业于河南财经学院，就职于罗山县宝城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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