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小说推荐」倪峰｜喝酒
作者简介：倪峰，山西运城人，60后，现从事会计服务工作。为人忠实憨厚，工作兢兢业业。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开心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是生活追求的全部。
喝酒
文/倪峰
我年轻的时候，挺斯文的；朋友圈里，我是个滴酒不沾的“好人”。每回出门应酬，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的母亲，总是托孤似地把儿子托付给我，千叮咛万嘱咐：“看紧他，别让贼皮喝酒啊！”
我重任在肩！
我头一次喝酒，是在我的丈母娘家。
婚后第二天回门，丈母娘喜气洋洋，亲自下厨整了一桌“满汉全席”，边抓起围裙擦手，边斜眼瞟着他拎着酒瓶子的儿子地说：“菜随意吃，酒嘛，免了！”
丈母娘见女婿，抱窝的老母鸡嘛。
我的大舅哥人高马大，是个远近闻名的酒鬼。他嘴角叼着纸烟，眼前缭乱的烟雾，呛得他眯缝着眼；将一瓶汾酒重重地墩到饭桌上，歪嘴笑着说：“无酒不成席。大喜的日子，哪能不喝酒！”
“你就不教他学好！”丈母娘睙了儿子一眼，又亲切地看了我一眼，扭身，叹息着走了。
那天，我喝高了，平时不善言谈的我，嘴却像装了发动机，话多得说得两片嘴唇发麻；临走的时候，我躺在地上，又哭又笑，彻底撕破了我斯文的面具，丢尽了祖宗八辈。
喝酒就像偷情，一旦有了第一次，便一发而不可收。
我的生存压力巨大，酒，是唯一能让我忘却烦恼的麻醉剂。虽然酒量不大，但我爱逞英雄；每逢酒场，必和朋友们斗得你死我活。我们喝酒，开场每人先一口闷半斤，然后才划拳行令。往往，菜没上桌，大半的人已陀颜嘴脸、东倒西歪。
我们不是品酒，而是借酒撒疯。最疯狂的时候，我醉的找不见家门，从楼梯上滚下，摔断了一条大腿。
然而，我依然斗酒。浑浑噩噩地活着，总比清醒地忍受现实要好。
大舅哥儿子十二岁生日那天，是我喝酒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一天。
那天，我随着大舅哥给客人们敬酒。二三十多桌的酒席，我挨桌每人打一关；逢着不喝酒的妇女和儿童，我也自饮三杯。熟识我的人都惊讶地瞪着我：这贼以前不喝酒啊，现在……天啦……关公再世了！
大冬天的，大舅哥脱了上衣，浑身冒着热汗，端着酒壶，跌跌撞撞地挨桌劝酒。大舅嫂扯着大舅哥的肘，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大舅哥怒气冲冲地甩开大舅嫂，迷迷瞪瞪地吼：“滚！”
大舅嫂咬着牙，在大舅哥的光背上擂了一拳，甩手进了厨房。
酒席散了的时候，大舅嫂却淹死在厨房的水缸里。
大舅嫂到厨房去舀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她踮起脚，爬到瓮沿上，头插水缸用力一㧟，人便倒插在了水缸里。
我后悔莫及！所有的人都后悔莫及。
“浪嘛！浪嘛！！”妻的两手颤抖着，恨不能扇我两耳刮子，那愤恨的劲儿，好像她嫂子是我害死的。
不过，我的确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得戒酒！
大舅哥有了这次沉痛的教训，也戒了酒。
大舅哥很快又成了家，婚后的第二年，小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满月宴和结婚宴一样隆重；况且，小嫂子是头婚，娘家人十分重视。
那天，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热闹的气氛，鼓动得喜棚像大口呼吸的蛤蟆。大舅哥经不住亲朋好友相劝，红光满面地捋起胳膊上的袖子，对着满座高朋，拍着胸脯，得意忘形地吼：“'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放不倒七八个的，就不是朋友！”
“弄！弄！！”猪朋狗友们火上浇油地随声附和。
大舅哥用槽牙咬掉酒瓶塞子，狠狠地吐到地上，“哗哗”地倒满了一玻璃杯子，双手端起，举到胸前，豪气冲天地吼：“我先打个样儿！”
一仰脖，半斤酒下了肚。
丈母娘捅着我的胳膊肘，眼皮子翻了翻，让我劝劝她儿子。然而，已经喝得失去理智的酒疯子，哪能劝得动啊。
“你嫂子给你生了个大外甥，高兴不？”看我坐着不动，他身子摇摇晃晃，杯口的酒也摇摇晃晃地来到我跟前。
“当然！”我伸手夺他的酒杯。
他一个躲闪。
“高兴为啥不喝？”他激动地踢翻了一张凳子，吹胡子瞪眼地向我示威：“为啥不喝！”
我拨不过面子，即将妥协。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妻用白眼翻着我。我放下了奓起的手。
我每劝一句，旁边就有十来个起哄的人为他帮腔。
看我为难，妻把我拉到一边，斜眼睙着他的哥哥，气不打一处来：“甭管他！还不伤心。喝，喝死他！”
“你再说一句！”喝酒的人，往往是脑子清楚心里糊涂。大舅哥似乎听见了，奓着耳朵，仇人似地瞪着妹妹，用当年呵斥大舅嫂的那句话骂道：“滚！”
他回过头，举杯向着众人，龇牙咧嘴：“出嫁女，管娘家的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老几！”
妻嘤嘤啜泣，甩着胳膊要走人。我拉住了妻。
我知道，喝醉了酒的人就不是人。
小嫂子急忙跑过来，捅着大舅哥的背：“行了！妹子又没惹你！”
大舅哥一把将媳妇推倒在地上，豹头环眼，怒不可遏：“你算老几，敢教训我！”
小嫂子抹着鼻子，嘤嘤咽咽地走了。
大舅哥趾高气扬，睙着小嫂子的背影，继续他的疯狂：“你他妈的才来我家几天，轮得上你指手画脚。借你四两棉花纺纺（访访），老子多会受过女人气！你们知道我的前妻是怎么死的吗？不听我话，和我犟嘴嘛！她爬到水缸舀水，老子把她的屁股轻轻往上一推，就插到水缸里淹死了！”
晴天霹雳，四座皆惊。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和大舅嫂拌嘴后，大舅哥的确进了厨房。
丈母娘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蜷缩在墙角听傻了眼的总管声嘶力竭地喊：“撤席！撤席！”
责任编辑 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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