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散文推荐」李雨生｜第一次评工分
作者简介
第一次评工分
在内蒙插队的时光，并不是像人们所想象的那么浪漫。不是骑着骏马，赶着羊群，挥动牧鞭，唱着长调，行走在蓝天白云之下，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之上。插队的第一要务，是要解决吃饭的问题。因为政府只管一年的生活费，每人每月十元钱。第二年，口粮、油盐酱醋，卫生用品等所有生活支出，均靠头一年挣的工分多少。我们下乡的地方，一个工十分。多挣，生活就宽裕些。少挣，日子就没法过。所以，每个知青都很看重第一次评工分的时刻，因为它不仅关乎着知青的荣誉和尊严；关乎着知青在老乡眼中的分量轻重；更关乎明年挣多挣少的问题。
下乡的第一年，一个秋初的晚上，所有的劳力都集中在队房，会场很严肃。知青们第一次参加评工分会议，一进会场，就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队长宣布开始，会场冷漠了很久。队长引导大家说，先从牧业队评起吧。我们村是半农半牧结构，牧业队都是些老弱病残，孩子娃娃，因干不了体力活，就被分去放羊放马。工作相对辛苦，但是不累。
牧业队就那么十几个人，都在大家的心里装着，因此评起来格外顺利。队长点一个名字，底下就有人说八分、六分不等，见大家说得差不多了，队长一拍板，XX六分，XX八分，事情就定了下来。等轮到农业队时，会场开始热闹起来。因为队里的壮劳力都在农业队，那可是各家各户的顶梁柱，评高评低，决定着一家人的收获。队长还是挨着个点名，等全部人员都评完之后，就剩下我们六个知青。会场一下死寂起来。队长不断启发引导，有人在下面怯生生地说，知青们都很卖力，应该评十分工。有人立刻反驳说，不行！他们啥也不会干，凭什么评十分工，最多也就六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时，一个叫冯桂生的人站起来说，“他们知青，就是来夺我们的口粮的，本来我们一百块钱十个人分，每人能分十块钱。他们一来，我们就分不到十块钱，这不明明是从我们嘴里夺食吗？还不知他们在城里犯了啥错，是来劳动改造的。不然，怎么会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
此话一出，知青们的一下子愤怒起来。说实在的，我们知青并不比当地老乡们差。我们的同学中，有割麦子的高手，就连当地割麦子的尖子也比不过。我们种的实验田，通过人工授粉，一亩地收获上千斤土豆。最大的一颗重达2.4公斤，还被送到县城，作为接受再教育的成果展出。假如换作别人这样说，知青们也许没有那么大的火气，但是这个冯桂生是村里典型的二流子。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专门睡别人的老婆。因为穷，一直娶不上媳妇，住在村口的一个破窑洞里。也是因为穷，被公社选进“贫宣队”。虽然不参加劳动，生产队照样记工分。队长也让他三分。就是这样一个无赖，竟然说出那么刺耳的话，怎能叫人接受？
我们一起的同学们立即和他争论起来。我们说，我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们不是罪犯，也没犯过错误。你身为“贫宣队”员，这样说话就是反对毛主席的教导。会场一下乱了起来。有的老乡就想溜走，冯桂生把门口一堵，谁也不让出去。他一下跳上锅台说：“在村里，我说了算。爷就是党，反对我就是反党！”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有几个同学上前揪住冯桂生和他辩论。我那时是知青排长，拦也拦不住，说谁也不听。我们一个同学顺手抄起一个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空瓶，一下砸在冯的额头，血流出来了，冯桂生就势倒下，会场顿时大乱。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马队把知青点包围起来。原来是公社民兵营派来的民兵。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都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他们骑着马，把让知青们栓在后面跑。我们生产队离公社二十五里地，知青们哪里受过如此的对待，又冷又饿，又气又怕，因为到了公社，会不会挨一顿毒打。我的身体不好，实在走不动了。后来经过大队时，大队的人和带头的民兵说了几句，才让知青们坐上了县城通往哈拉合少公社的班车。
到了公社，革委会主任亲自审问。这个主任原来是粮库的职工。对这个主任，知青们早就反感。在我们知青刚到公社的第一天，就是这个主任致欢迎词。在讲话中他竟然说，“你们知青们，特别是男知青们，不要和当地的妇女打连连，有一个队有个寡妇，竟勾引了三十多个男人，外号叫公交车。”
就这样一个庸俗愚昧的的家伙，神气十足地挨个审问知青，全不管知青吃饭了没有，喝水了没有。他指着我说，“你还是知青排长，你父亲昨天还写信问你的情况，你就带头闹事。”我说“我们根本没有闹事，这件事也根本不怨知青。”于是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向他汇报。当他听说冯桂生说“他就是党，反对他就是反党”时，也变得尴尬起来。后来，他吩咐人把知青们捆在公社的马厩里，理也不理的干他的事去了。
知青们在马厩里被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个秘书模样的人出来，让知青每人写了一份检查，并负责冯桂生的医药费、住院费，才把我们放了回来。回到队里，有的老乡给偷偷我们送来了鸡蛋和莜面、炒米。他们说，知青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冯桂生这个“灰隔袍”（杂种的意思）早就该治一治了。
所罗门有一句古老的格言：“愚昧比贫穷更可怕”。
在草原上插队的数年里，我们所遇到的愚昧之事很多很多，我们就是在这种文明与愚昧的碰撞中成长的。不过有些事早就被草原的长风吹散，能保存在记忆里的事情并不多，这恐怕是为数不多的一件。不过，和冯桂生的一架没有白打，那一年我们所有的知青都评上了十分工，并一直到选调为止。
责任编辑：杨志强
作家新干线公众号
五龙杯
“年度文学奖”、“季度人气奖”公告
2、本平台决定于2020年4月1日起，设立“季度人气奖”，评选规则如下：
一、2020年4月1日起，凡在本平台发布的原创首发作品，均可参与“人气奖”评选。拒绝非原创首发作品。
二、凡本平台发布作品阅读量达到1000以上，留言量达到50条的作品，均可进入“人气榜”名单。
三、每月公布一次“月度人气榜”名单，统计截止及公布日期，为下月15日。“季度人气榜”统计截止及公布日期，为下季度首月15日。
四、每季度末“人气榜”排名第一，且阅读量达到3000以上，留言量达到100条的作品，获得本“季度人气奖”。
五、“季度人气奖”奖金300元，每季度颁发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