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陈永安||狗日的炮楼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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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JIAXINGANXIAN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且写作,你就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陈永安:男,山西万荣人,1963年生。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山西文学》《百花园》《现代作家》等刊发表小说百余篇,著有短篇小说集《两个人的村庄》等。

狗日的炮楼

这条土沟一抹子就坐东朝西地躺在峨嵋岭二阶台上。羊孩不论什么时候一出沟里的土窑就能看见沟下不远处那条宽亮宽亮的黄河。这里是黄河最美的一段,滚滚的黄河水平缓地流着,一条叫汾河的支流在这里汇入黄河,那两条临近相汇的河水像女人两条修长的腿,黄汾交汇的地方,如同女人曲线优美的臀部,美丽而迷人。羊孩喜欢一早一晚看不远处那条宽亮宽亮的黄河,一大早,那条宽亮宽亮的河水清亮清亮地泛着一片一片的白光,像一条银带曲曲弯弯地镶在地球的边上。羊孩知道那不是地球的边,他知道黄河那边还有一个地方叫西安,也还有一个地方叫芝川。羊孩没有去过黄河那边,羊孩就感觉黄河早上像一条银带曲曲弯弯镶的地方就是地球的边儿。到了下午,那条宽亮宽亮的黄河更是好看,远远望去,夕阳好像快跌到了黄河里,宽亮宽亮的黄河水通红通红的,像是一条血河,下午看到黄河的时候,羊孩心里老是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紧张和害怕的心理老是让羊孩不能那么专注那么兴奋地多看几眼通红通红的河水。

看见通红的河水羊孩就会想起小时候眼睛有点浑瞎的七婆讲给自己的故事。那年的一天下午,油干灯尽的七婆站在村口的风中,拉着他的小手,指着通红通红的黄河给他说,那条通红通红的河叫黄河。那年他七岁,他不知道下午的河水咋就那么红。七婆临死前告诉他,说他的父母就是七年前的一天下午,满身是血地从河西芝川趟过通红通红的河水躲过一群官兵追杀后,逃到峨嵋岭十八岔的,在十八岔的当天晚上,母亲便在村外的土窑里生下了他,随后父母便把紧裹被褥的小肉蛋留在了土窑中。之后,父亲便搀扶着母亲沿着黄河朝北走了。七岁的羊孩拉着七婆已经冰凉的手哇哇大哭。七婆死后,羊孩一直不敢远望下午那通红通红的黄河,他似乎觉得通红的河水仿佛流着父母的血,似乎看见父母满身是血地趟过黄河往自己站着的地方奔跑过来。他就这样紧张和害怕地看着,一直看到自己长成一条二十岁的汉子。

可现在羊孩不喜欢看不远处宽亮宽亮的黄河了。羊孩不喜欢看宽亮宽亮的黄河是因为那宽亮宽亮的黄河边修了一座鬼子的炮楼。

羊孩站在土窑边一看见鬼子的炮楼忍不住就在心里骂:狗日的炮楼。

两年前鬼子修那座炮楼的时候,羊孩也被鬼子拉去做了苦力。那时羊孩已经不在十八岔村外的土窑住了,他自己在十八岔前面的土沟里打了一眼土窑,又悄悄在土窑后面一座土梁的隐蔽处打了一眼小的土窑,把自己的那只喂了近二十年的奶羊藏在那眼隐蔽的土窑里。鬼子到十八岔抓苦力的时候,羊孩心想鬼子不会找到沟里,羊孩没想到那天十八岔给鬼子当差的癞八带着一个仁丹小胡子的胖鬼子来了,那仁丹胡的胖鬼子一阵咕叽乌拉的驴叫,提枪在羊孩的背上狠狠地砸了一枪托,就咕叽乌拉地押着羊孩和十八岔的汉子们沿着土沟前面的小路下到河滩了。

羊孩在黄河边从鬼子的车上给鬼子卸着从别处拆抢下来的木料,羊孩和几个汉子费力地抬着那一根一根的大木料,送到正在修建的炮楼边,羊孩不知道鬼子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这么好的大木料,羊孩和汉子们抬木料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说是鬼子一队人马上了峨嵋岭的孤峰山,在孤峰山上不由分说拆了山顶上一座明朝修盖的金鼎庙宇,还把一座大金佛搬走,送到了河泉县城的鬼子据点。羊孩没有见过孤峰山的金鼎庙,也不知道那金鼎庙供奉的是那尊神灵或菩萨,羊孩只是希望什么时候金鼎庙的菩萨和神灵能悄悄显灵,雷劈了这伙鬼子,让自己能早点回家。他担心自己那只奶羊在隐蔽的土窑里没了草吃没了水喝,尽管羊孩在隐蔽的土窑里给那只奶羊放了足够的草料和水,但羊孩还是有点担心。那只伴随着自己长大的奶羊毕竟老了,它已经活了二十多年,咩咩咩的叫声也一天比一天有气无力了,羊孩边决定哪天晚上趁着天黑偷偷回趟家,看看自己的奶羊。没想到羊孩刚有了这想法的第二天,鬼子绑着两个汉子来到了黄河边,咕叽乌拉一阵驴叫,几个鬼子用刺刀捅了那两个汉子,然后一脚把那两个血淋淋的汉子踢进了黄河,那一大早白亮白亮的河水咕嘟咕嘟泛起一团红浪,随即那一团红浪又汹涌着朝前奔去。

癞八在一旁哇哇地叫,皇军说啦,谁再偷跑就像那两个人死啦死啦地。

羊孩吓得不停地打着冷颤。鬼子用刺刀扑哧扑哧刺向那两个汉子的时候,羊孩早已捂住了眼睛。羊孩捂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一个小鬼子的娃娃兵也几乎和他同时一起捂住了眼睛。

但羊孩还是不放心那只伴随着自己长大快要老去的奶羊。

终于有一天晚上,一场大雨落在了黄河边,羊孩趁着没有鬼子放哨,偷偷溜出苦力们睡觉的破屋子,一溜烟沿着那条小路跑回到自己土窑后面隐蔽的小窑里,羊孩看见那只奶羊跪在自己给土窑里铺的一张草席上,咩咩咩叫着,羊孩紧紧抱住奶羊的头,扑簌簌滚出两串泪水,然后赶紧从窑洞前面的草料处往草席旁堆放了一大把青草,又往土窑里的大水盆里倒满了水,之后,又紧紧抱住了奶羊。羊孩犹豫了一会,他不想再回到黄河边去为鬼子修那狗日的炮楼,可他又担心鬼子第二天会找到自己土窑枪杀了自己,枪杀了自己那他的奶羊谁来照顾呢?羊孩把自己的头和奶羊紧紧贴了一会,然后一跌一撞地又跑出了土沟。

第二天出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显得正常,羊孩庆幸鬼子没有发现自己昨晚偷跑回家。这时,羊孩发现癞八朝自己笑着,又把一张猴脸凑到仁丹胡子的胖鬼子面前,一阵叽咕,那仁丹胡便提着枪朝他走来。羊孩吓坏了,腿在不停打颤,仁丹胡一阵叽咕乌拉的驴叫,提起枪一枪托砸在羊孩的额头上,羊孩只觉得两眼冒出一团金星,不一会,浓浓的血流了羊孩一脸。

几个鬼子在一旁哈哈大笑。那个小鬼子的娃娃兵没有笑,只是抬着头,两只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半月过后,鬼子的炮楼修好了,羊孩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原先光光的额头留下了一块被枪托砸破的疤痕。

羊孩看见黄河的时候,就清楚地看见了那座鬼子的炮楼,羊孩摸着自己额头上的疤痕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狠狠地骂:狗日的炮楼!

羊孩原先和七婆还有他的那只奶羊一直住在十八岔村子边的一眼土窑里。那眼土窑原是七婆的,羊孩七岁那年,七婆死了,土窑里便剩下了羊孩和他的那只奶羊。

没有了七婆的羊孩成了没人疼没人管的孤儿。羊孩仍像往常一样每天照管着自己的奶羊,每天给奶羊割着鲜嫩的青草,或牵着自己的奶羊到村前的土沟去放。割青草的时候,羊孩会给自己挖许多野菜回来,在土窑的锅里煮熟了自己吃,有时把煮熟的野菜盛在一个大盆里放在奶羊跟前,和奶羊一起吃。冬天来了,羊孩怕奶羊冷,就给奶羊铺上一块厚厚的棉垫,夏天来的时候,他也会给奶羊换上一块捡到的破凉席。十八岔的村民看到羊孩,会忍不住掉泪,隔三岔五地送上一些剩饭和三斤五斤的高粱米面接济羊孩。土窑里有了一点米面的时候,羊孩便会煮上一锅面汤,然后又盛到一个大盆里,和奶羊一起喝。十八岔的人们看见了,当面或背后都会说羊孩,这羊孩,唉,好娃。

十八岔村子不大,零零散散住着五十余户人家。村子有个财主叫富贵,家里有三十多亩地,一头骡子两头驴和三头牛,还有十几只羊,十八岔的人都羡慕富贵的光景瓷实。据说,富贵以前在热河做茶叶皮货生意,直奉大战那会,北方战事不断,富贵便关了门店,变卖热河家产,回到十八岔置买了一些田地牲畜,成了十八岔唯一的财主。做生意出身的富贵是见过大世面的,待人热情真诚,也好接济十八岔的穷苦人,但他对自己的吃喝却常常显得抠门吝啬,南房的库房放了满满两大瓮棉籽油,富贵一年四季却不舍得弄一碟油泼辣子吃,每顿饭总有一碟干辣椒面放在饭桌。富贵看到羊孩一个人可怜恓惶,便把羊孩叫到自己家,管吃管住帮他放羊,羊孩同意了,但就是不住富贵的马房屋子,每晚坚持回到自己的土窑和自己那只奶羊住一起。给财主富贵放羊的时候,羊孩总不忘牵着自己的奶羊一起放,羊群在深土沟吃草的时候,常常喜欢爬上高高的土崖吃鲜嫩的青草,羊孩总是不让自己的奶羊去爬上高高的土崖,他担心一不小心自己的奶羊会掉下土沟摔伤碰伤。羊孩不知自己的那只奶羊能活多少年,放羊的时候,羊孩问过好多十八岔的人,十八岔的人没有人知道一只羊到底有多长的寿命。有的人说能活七年,有的人说能活十五年,也有的人说能活二十年。羊生下来就是让人吃它肉的呀,谁见过一只羊活到老死呀!十八岔的人都笑话羊孩问的问题可笑。

羊孩不理会十八岔的人怎么认为他的问题问得可笑,羊孩只希望他的那只奶羊能好好活,一直活到老去。

给财主富贵放羊的日子不知不觉地过了好多年。

有一年过大年的时候,财主富贵在省城上学的儿子回来了,富贵便让人杀了一只羊,羊孩看见了,嗷的一声大叫,撒腿跑回了自己的土窑。富贵也没有理会羊孩,杀完了羊煮熟了羊肉,富贵便差家里扛活的长工给羊孩送来一碗,羊孩红着眼睛,发疯地叫喊,我不吃羊肉,我不吃羊肉。送羊肉的长工眼睛一瞪,你这怂孩,屁嘴还馋哩,羊肉你都不吃,你想吃天鹅肉吗?说着,就抓起那碗羊肉自己吃。羊孩疯了似地夺过羊肉,你也不能吃,不能吃!说着端起那碗羊肉用土埋了。

从此,羊孩再没有去过财主富贵家。

财主富贵再找羊孩的时候那已是过了好几年的事。

掌柜的,不对啦,

城里扎下马队啦!

穿黄皮,戴钢帽,

手里端着机关炮。

抢猪抢羊烧房子,

牵走财主大骡子。

婆娘哭,娃娃叫,

小媳妇吓得鞋跑掉。

河泉县城驻扎了一队鬼子兵。

癞八引着一队鬼子到十八岔的时候,正好那天羊孩牵着他的那只奶羊去了土沟。下午羊孩从土沟回到十八岔的时候,才知道财主富贵的驴牛骡子还有那一群羊全被癞八引的鬼子抢走了,临走,还抢走了富贵南房库房的两大瓮棉籽油和粮食。过了几天,富贵来到了羊孩的土窑,说,孩子,我村西土沟那边有几亩沟坡地,这几年兵荒马乱的,你就把那几亩坡地开垦开垦,种点高粱玉米粮食的,自己养活自己吧。羊孩想起前些年富贵杀羊的那个场面,没有吭气。富贵唉了一声,这娃,你就种吧,我不要你一分一厘,你就种吧!说着,转身走了。没几天,富贵把自己的家托付给一位本家照管,又把一些田地安排给几家耕种,便带领全家老小去了省城。

财主富贵去了省城不久,羊孩想起富贵被鬼子抢走的那群羊,心里不免害怕起来,他怕他的那只奶羊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被鬼子抢走,他想躲开鬼子,躲开鬼子经常骚扰的村子。于是,羊孩悄悄在村西的土沟打了一眼自己住的土窑洞和藏奶羊的隐蔽土窑,趁着一天天黑,牵着奶羊离开了十八岔的村子,住进了土沟。

羊孩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站在土窑前朝西边的黄河看了。其实一大早的黄河是很好看的,黄河的上空披着一层薄薄的雾纱,汾黄两水交汇处似一位阿娜多姿的少妇正在沐浴,让人入迷。黄河在晨雾中,掩饰了她原本带有雄性的狂野,以另一种母性之美静静地向人们展示着她的风韵。而羊孩一大早看黄河的时候,眼睛里已看不到这些,那鬼子的炮楼似乎像一根钢针像一把带血的刺刀刺痛着他的眼睛。

鬼子起初在光秃秃一抹子的黄河滩修炮楼的时候,羊孩真不明白鬼子的炮楼为什么会修在那里。后来羊孩才听十八岔的人说,河西那边的山里有一支抗日的黄河支队,隔三差五零敲碎打地专门袭击着河泉县城的小鬼子,黄河滩的芦苇荡深处和不远处的徐家滩藏着两股土匪,那两股土匪一队是震天雷的,一股是徐老三的,起先这两股土匪抢夺杀戮各霸一方,不断骚扰着河滩百余里的百姓,后来鬼子的队伍住进了河泉县,两股土匪在黄河支队的联络劝说下,慢慢改掉了骚扰欺压河滩百姓的恶习,把枪口一致对准了河泉县城的小鬼子。

三月十八是河泉县城不远的后土祠每年一次隆重的祭祀大典。这后土祠是自大汉以来至明朝以前历代皇帝祭祀后土圣母的祠庙,有文史资料记载,轩辕黄帝曾在此扫地为坛,汉武帝执政五十四年,共有七次浩浩荡荡带领群臣嫔妃从都城长安驾车泛舟前来拜祭后土圣母,并留下一首千古名垂的《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橫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那时的秋风祠建筑宏伟,占地九百九十九点九亩,祠庙有祭道、山门、正殿、慈恩亭、轩辕鼎、轩辕扫地坛、思源亭、品字台、过亭台、道家佛家台、东西五虎殿等建筑群,但由于数千年的烽火狼烟,加之黄河泛滥,河水东倒西流,大汉祠庙的宏伟壮观景象早已不复存在,现留存的仅为宋元之后历经多次搬迁挪移的残缺建筑。自从鬼子驻扎河泉县城后,后土祠便更是显得破败萧条。但方圆百余里的河滩百姓每年一次的后土祭祀大典却还是隆重不减。

黄河支队和土匪徐老三震天雷三支队伍的首领趁着后土大典,这一天也秘密会晤在后土祠。在后土祠的密会中,三方都各自得到河泉县城探子密报,三天后,河泉县城鬼子大部分奉命出动,前去围剿孤峰山以东的稷王山抗日游击大队。黄河支队队长王晓风一面派人把情报送到稷王山抗日游击大队,一面和徐老三震天雷商定,三天后三支队伍联手袭击河泉县城,拔掉河泉县鬼子据点。

三月二十三,河泉县城逢集,三队人马秘密化装进城,中午时分,河泉县城枪声大作,留守县城的十几个鬼子和二十多个皇协军还没来得及抵抗,便被黄河支队和徐老三震天雷队伍击毙或缴了枪。唯有城东炮楼的鬼子凭借宽深的水沟负隅顽抗,临近黄昏,三路人马得知离河泉县城不远的猗氏城鬼子出动增援,这才撤离了河泉县城。

这次突袭,虽然没有拔掉鬼子河泉县城据点,却炸掉了鬼子的一个弹药库,打死了十余个鬼子兵和十多个皇协军,使鬼子一直猖狂嚣张的气焰遭遇了一次沉重打击。为了阻止和切断黄河支队与土匪震天雷徐老三的联系,河泉县城的鬼子便在离河泉县城不远的三岔滩黄河边修建起一座结实高大的炮楼,并调来了十几个鬼子和一队皇协军把守,一发现宽大的河滩有人走动,便在炮楼上举枪射杀,附近河滩十几个下河捞鱼的百姓无辜惨遭枪杀。自从黄河边有了这狗日的炮楼之后,三岔滩一抹的河滩便成了篙草丛生荒芜一片的无人滩。

狗日的炮楼!羊孩看黄河的时候,一看见炮楼就忍不住地骂。

枪声是从十八岔上边的村子十六岔那边传来的。

接近中午的时候,羊孩在土沟窑洞前面看见土沟对面的小路上癞八带着三个叽咕乌拉说话的鬼子朝着十八岔上边走,那条小土路是去十六岔的,羊孩知道一定是癞八带着鬼子去祸害十六岔百姓的。羊孩怕鬼子发现自己,赶紧钻进自己的土窑。

没过两个时辰,十六岔便响起乒乒啪啪的枪声。

那天,十六岔村子正好有阎老西二战区十几个游兵虾将在十六岔收粮派款,听说有鬼子朝十六岔这边过来,十几个阎兵便像遇见狼一样提枪撒开脚丫就跑,跑出十余里后,一队阎兵忽然觉得鬼子只有三四个,于是这才停下歇息喘气。妈的!三四个鬼子咱们不能打他一家伙?说话的是个挎短枪的,于是十几个阎兵便悄悄返回十六岔,包围了几个正在一座四合院大吃二喝的鬼子。枪声在四合院院内院外响成一片,鬼子躲在院内不出来,十几个阎兵也不敢往院子冲,有两个阎兵在挎短枪的指挥下悄悄爬上屋顶,结果被鬼子在屋子一枪撂倒,咕噜噜地滚下屋顶,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临近黄昏,忽然,几个鬼子上了屋顶,集中火力朝院外阎兵开火,院外阎兵立即集中火力还击,没想到,一个鬼子趁机从大门跑出,撒腿朝黄河边的炮楼跑去。等阎兵发现,那个报信的鬼子已经钻进了沟壑纵横的土沟里。阎兵一看发觉不好,要是鬼子的援兵一到,那还了得,于是,惶急慌忙地往四合院扔了几颗手榴弹,便一溜烟朝东边安全的地方跑去。

河泉县城的鬼子黄昏包围十六岔,闻讯鬼子进村的百姓大都躲进了村外的土沟,鬼子恼羞成怒,枪杀了十几个村子里没有来得及跑躲的百姓,又往一个藏有几个老太太小媳妇的地窖里扔了几颗手雷,之后抢光了村里的猪羊牲畜,一把火烧了十六岔所有的房屋,这才扬长而去。

机关枪,嘎嘎响,

河泉县,遭了殃,

鬼子杀人发了狂,

拉走男人要姑娘,

抢走耕牛和猪羊,

粮食棉花车上装,

逮住一只芦花鸡,

得意挑在刺刀上,

屋门院门柜儿门,

半扇丢在火堆上,

狗日的,你说说,

小鬼子是不是黑心狼。

那一场劫难羊孩知道十六岔被鬼子枪杀和炸死了十八个百姓。

羊孩现在越来越担心他的奶羊,有好几次做梦,羊孩梦见癞八带着仁丹胡和几个鬼子生吞活剥了他的羊吃,羊孩吓得冒出一身冷汗,他来不及穿好衣服,就撒腿往土沟那个隐蔽的土窑跑。推开隐蔽的窑门,听见那只奶羊咩咩咩地朝自己叫着,羊孩这才放下心,把那只奶羊紧紧地抱了抱,然后坐在奶羊旁边,学着卷一支旱烟抽,或者,倒在奶羊旁边的晒干的青草堆上呼呼睡去。

还有一次做梦,羊孩梦见癞八和叫仁丹胡的鬼子杀了他的羊后,把那颗还砰砰砰跳动的羊心塞到他嘴里强行让他吃,他挥拳使劲打倒了仁丹胡,一阵生疼,梦醒了,才发现两手打在结实的窑壁上,手好多地方被蹭破了厚厚的皮。羊孩坐起来呼呼喘着粗气,操你祖宗!羊孩骂着,还觉得不解气,跳下炕,找到一块木板,用没烧尽的柴火节气呼呼地写上仁丹胡和癞八的名字,一把火点着,烧了。让你杀我的羊!让你吃我的羊!操你仁丹胡、癞八八辈祖宗!

自从十六岔村子遭了劫难之后,羊孩越来越感到了一种恐惧,他不知道他的奶羊什么时候就会被炮楼的鬼子抢去,好几次羊孩产生了离开土沟的念头,可他不知道哪儿会没有鬼子,他听人说,好像小鬼子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往哪儿跑呢?羊孩觉得没地方可去。队伍呢?咋都不打鬼子呢?羊孩骂完了鬼子,有时也禁不住骂队伍。吃干饭的!不打鬼子还叫队伍?你队伍不打鬼子难道让老百姓打鬼子?吃干饭的!羊孩这样骂着,便出了土窑,发现土沟附近没人影,便悄悄拐到后梁那边看他的奶羊。羊孩一天几乎没有别的想法,他只希望他的奶羊好好的,好好地陪着自己活着,好好的一直不要老去。他只希望队伍赶紧端掉鬼子的炮楼,赶紧把鬼子赶走。鬼子走了,羊孩就会高兴地再不心惊胆颤地过日子了。

土沟对面的小路上杀气腾腾地开过一队鬼子兵直扑十八岔。

羊孩在土沟看见鬼子的时候,猫腰溜出土窑,躲到后梁那边的远处,两眼紧盯着不远处那个隐蔽的土窑。

十八岔没有来得及跑的百姓被鬼子押着,集中在了财主富贵宽大的院落前,财主富贵的四合院和马房院子燃起熊熊大火,给富贵照看院子的本族兄弟和他的媳妇,被鬼子五花大绑,一个个被推进了火中。仁丹胡和其他鬼子叽咕乌拉地说着驴话,人群吓得一声声惊叫。

十八岔的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仁丹胡叽咕乌拉一阵驴叫之后,癞八便扯着猪嗓子喊:十八岔的人都听好了,富贵良心坏啦坏啦地,他的儿子也良心坏啦坏啦地,他的儿子参加了八路,十八岔的人以后谁看见富贵和他的儿子回来,就报告皇军,谁要私藏他们,或为他们办事,刚才烧死的就是下场。

癞八挥舞着手枪,扯着猪嗓子喊的时候,十八岔的人这才知道,财主富贵在省城读书的少东家先是在省城参加了一个叫“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的组织,专门和日本人对着干,后来少东家又带领一部分青年学生跑到晋西北参加了八路军,在一次战斗中,他率领一个排,出其不意地伏击了鬼子的运输队,一枪击毙了鬼子运输队的小队长,那个小队长就是炮楼仁丹胡鬼子的亲哥哥。癞八扯着猪嗓子喊的时候,十八岔的百姓禁不住心里暗暗高兴。

鬼子在十八岔烧抢杀戮之后,羊孩没想到癞八带着仁丹胡从小路那边会跑到自己土沟的窑洞来。

羊孩那时真没提防鬼子会到土窑来,他刚从后梁那个隐蔽的小土窑给他的奶羊喂完草填满水回到土窑的时候,癞八和仁丹胡就进来了。羊孩吓得两腿止不住打颤:癞……癞……太……太君,什么事?癞八两眼一瞪:什么事?你说什么事?太君想吃羊肉了,把你的羊交出来!癞……癞……太……太君,我早没羊了,你……你看,沟里就我一个,什么也没有。没羊?没羊你去后梁干什么?仁丹胡看着羊孩和癞八说着,骂了一声八嘎,提枪狠狠地砸在羊孩脑袋上,羊孩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栽倒地上晕了过去。

羊孩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羊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土窑里到处散落着羊的骨架,土窑东角烧饭的锅前流着煮羊肉的油水,烧饭的锅被砸成了碎块,窑门口羊孩经常坐的那块石头,被丢在锅台下,羊孩知道一定是鬼子和癞八吃了他的奶羊后又搬起石头砸碎了自己的锅。羊孩满眼是泪地哭着,他踉踉跄跄地扶着窑壁站起来,抬头看见那一张血淋淋的奶羊皮被鬼子和癞八丢在土窑口,羊皮上面划开着密密麻麻的口子,羊孩嗷地一声惨叫,又晕了过去。

羊孩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边哭边把散落一地的羊骨架和羊皮捡到一起,然后从土窑的炕上腾出一个存放自己衣服的箱子,流着泪把这些东西款款地放在箱子里,又撕下一条白布缠在自己头上,之后,拿起铁锹开始在自己土窑前的院子挖坑。

羊孩觉得自己悲痛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奶羊的日子今后一个人怎么过。羊孩一边哭着一边在土窑前挖着土坑,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厚葬自己的奶羊。

十八岔的人都知道这只奶羊是羊孩的母亲。

那年那一对年轻的夫妇从芝川浑身是血地逃过黄河躲开官兵的追杀之后,在七婆的窑洞生下了一个孩子。原本那对夫妇要抱着孩子一直往北逃的,扭头看见七婆土窑外的那只刚产下羊羔的奶羊时,一狠心把孩子放在七婆的土炕上便朝北走了。

奶羊的乳汁成了羊孩生命存活的唯一母乳。每天,眼睛不好的七婆挤下一碗羊奶,三番五次喂着哭泣不断的羊孩,羊孩五六个月的时候,七婆有时便把奶羊牵到羊孩跟前,招呼着奶羊卧倒,把奶羊的乳头塞到羊孩嘴里,九个月羊孩会爬的时候,有时七婆忙于一些事情,羊孩便会自己爬到奶羊跟前,奶羊看见羊孩爬过来,也会主动卧倒,让羊孩自己噙到乳头。有时,奶羊听见羊孩哇哇哇地哭,便会自己过来,卧倒在哭泣的羊孩跟前,这样的日子一直到羊孩活蹦乱跳地跑步走路。有一件事情羊孩清楚地记着,他八岁那年,不知什么原因身上出一身疱疹,浑身发烧,四肢无力,羊孩躺在窑洞里不吃不喝,浑身发亮的小疱疹不停往外流水,并一片一片开始溃烂,一连好几天,就是他的奶羊一直卧在他身边,每天不停地用舌头舔着羊孩身上溃烂的皮肤,十余天后,羊孩病情减轻,那一片一片溃烂的皮肤竟奇迹般地好了。

羊孩在土窑外面挖好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大坑,然后跪着抱起放着奶羊皮毛骨架的木箱,又跪着弯腰把木箱款款放进土坑。羊孩两眼噙着泪,看着木箱,似乎觉得忘记了什么,又连忙起身,到后土梁那边的隐蔽小窑抱了一捆鲜草和一只水盆过来,一齐放进了土坑里。一切都觉得完毕后,羊孩跪在土坑边,默默朝土坑磕了三个头后,这才起来用铁锨把土坑填了,不多会,羊孩土窑外平整的窑院前隆起了一个大大的坟墓。

葬了奶羊之后,羊孩第二天去了一趟孤峰岭。在孤峰岭脚下羊孩找到了一位老石匠,老石匠听了羊孩的叙述,免费为羊孩刻了一块墓碑:羊母之墓,落款为:儿羊孩叩拜。羊孩把那块墓碑端端正正地竖在奶羊的墓前,上好香,敬了酒,又献上一盘从土沟采摘的青果,然后,跪在墓碑前慢慢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来,两眼直直地看着西边的黄河。

这时正是黄昏,太阳刚刚跌入黄河不久,西边的天空一片通红,通红的天空像是从天上往黄河倾盆倒下一抹血水。狗日的炮楼刺眼地站在河边,在西边一抹血水似的红光映照下,那炮楼向黄河和周围散发着一阵又一阵血腥。

羊孩在土窑里一直躺了三天,睁眼闭眼都是奶羊可爱的影子,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听见那只奶羊咩咩咩好听的叫声,他连忙赤脚跑出土窑,月光下看见土窑前高高的坟堆,羊孩这才明白他的奶羊的的确确地走了,的的确确和他不能再见了,他今后的日子里永远不会再有他的奶羊了。羊孩扑倒在坟堆前嚎啕大哭,娘——,娘——,羊孩失声地哭喊着。那一晚一晚的月亮在羊孩的哭喊中悲情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不知过了几天,羊孩血红的眼睛里没了泪水,他在朝黄河那边看的时候,哀伤的眼睛里渐渐充满了一片明亮。那明亮的血红中没了恐惧,没了懦弱,而是写满了仇恨。

狗日的炮楼!狗日的仁丹胡!狗日的癞八!

羊孩一遍一遍狠狠地骂着。

羊孩一连好几天在炮楼不远处的黄河边转悠着,他挎着草筐,那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放在草筐里,他想寻找机会等待仁丹胡或癞八单独外出的机会用镰刀一个一个地收拾了他们。有一次羊孩离远看见炮楼外那个小鬼子的娃娃兵站岗,那个娃娃兵也远远看见了他,扭着脑袋朝他笑,羊孩真想走过去和娃娃兵打声招呼,借机近距离看看仁丹胡和癞八住在炮楼大院的哪间屋子,可他又担心仁丹胡或癞八出来撞见自己而坏了大事。他朝小鬼子的娃娃兵笑笑,装着一副很认真割草的样子,朝着黄河边走去。一天中午,羊孩看见仁丹胡一个人哼哼叽叽来到黄河边,羊孩立即藏进河边的芦苇里,他知道仁丹胡一定是下河洗澡,他握紧镰刀,想等仁丹胡下水的时候冷不防用镰刀割了他的脖子,可没等他下手,炮楼里又跑来了几个小鬼子。羊孩知道,河边任意一声响动,这一抹子开阔地他都会被炮楼上的小鬼子一枪撂倒的,羊孩气得牙根直痒痒。

羊孩在河边转悠的时候忽然发现,每隔四五天癞八带着仁丹胡就会从炮楼出来,沿着土沟前面那条便道去一个叫簸箕梁的村子。簸箕是一种民间扬糠除去秕谷杂物的用具,三十余户人家散落在地势酷似簸箕的土坡或平凹地带。羊孩高兴极了,他专门去了两趟簸箕梁,在簸箕梁羊孩打听到,簸箕梁有一个叫三寡妇的女人,三十七八,嫁过三次男人,不幸的是三个男人都是短命,和三寡妇过不上一年半载就一个一个蹬腿死了。簸箕梁的人说,三寡妇是白虎星下凡,谁沾上那女人都是短命鬼。三寡妇有一张金黄的瓜子脸,一身的白净,没有生育过的身子该凹的凹该鼓的鼓,没有一处略显多余的地方。簸箕梁的人说三寡妇是癞八的远亲,鬼子没来的时候,癞八就有事没事往三寡妇家里跑,簸箕梁的人好几次看见三寡妇阴着脸把癞八从院子推出来。后来鬼子驻扎了河泉县,癞八摇身一变,成了鬼子的红人,三寡妇便不敢慢待癞八,隔三差五地陪着笑,招待着癞八和癞八带来的鬼子。

羊孩在去簸箕梁的路上反复观察了几次,终于他打定了主意,决定在土沟前的那条便道上结果仁丹胡和癞八,为自己冤死的奶羊复仇。

土沟前的便道原是上面村子的人下河滩或走下面亲戚的一条小道,鬼子在黄河边修了炮楼后,因为这条小道直接通向鬼子的炮楼,于是这条小道便没有人敢走,以往人来人往的小道从此成了炮楼鬼子骚扰上面村子的专用小道。

羊孩思算着第二天是癞八和仁丹胡要去簸箕梁找三寡妇的日子,于是便在那天黄昏不久,带了一把铁锨和䦆头来到小道上的匝道处,那匝道处一边是土崖,一边是深土沟,土崖上可以藏人,土沟下可以倒土,匝道处是一处极好的很不容易被癞八和鬼子发现的地方。羊孩不停歇地在匝道上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挖好坑后,羊孩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些削尖的竹子、木棍竖立在下面,然后,把坑口做了伪装。一切都安排停当后,东方的孤峰岭上空已经泛起白光。羊孩离开匝道,爬上匝道一边的土崖,又在土崖上挖了一个可以隐蔽自己的小坑,把大捆大捆的干柴谷草和石头放好,这才松了一口气,爬在土崖的小坑里边,等着癞八和仁丹胡过来送死。

日头红红地挂在天上,漫不经心地把一阵又一阵的燥热撒在地上。临近中午的时候,羊孩远远看见土沟小道上走来两个人影,羊孩知道那是杀了自己奶羊吃了自己羊肉的癞八和仁丹胡。羊孩的心砰砰砰地跳着,他把紧紧握着一把明亮锋利杀猪刀的右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汗,又使劲往右手掌吐了一口唾沫。听着叽咕乌拉的说话声由远而近地飘过来,羊孩屏住了呼吸,不多会,土崖下传来了一声连一声的惨叫,羊孩跃出土崖的小土坑,从土崖上面清楚看见癞八和仁丹胡双双掉入大坑,仁丹胡脸部朝下,两根长长的竹签穿过仁丹胡的胸部和腰部,癞八脸朝上被一根削尖的木棍戳透了肚子,杀猪一般疼痛地叫着,羊孩原计划要把干柴谷草点着投入大坑,看见仁丹胡和癞八已不能动弹,便改变主意,从土崖上放下木梯,手里紧握着那把锋利的杀猪刀下了土坑,癞八朝上看见羊孩下坑,极度的疼痛中又添加了更大的恐惧,救命!救命!癞八喊了句,随即又改口喊饶命饶命。仁丹胡低着声音咕叽乌拉地呻吟,羊孩从梯子上跳下土坑,挥手先在癞八的胸口狠狠地扎进一刀,又拔出刀,扎进仁丹胡的后背,我让你杀我的羊!我让你狗日的吃我的羊肉!羊孩嘴里骂着,扑哧扑哧又是几刀,直扎得仁丹胡和癞八没了气息。随后,羊孩用杀猪刀割了仁丹胡和癞八肥圆的脑袋,低头看见两个人腰间的手枪,又弯腰卸下那两把铁玩意,羊孩爬上土坑后,在土崖上把准备的干柴谷草点着,投到了土坑,看见熊熊火焰在土坑燃起,这才提着两颗人头回到了自己的土窑。

羊孩把癞八和仁丹胡血淋淋的人头放在土窑前奶羊的墓碑前,跪着给奶羊上了香,敬了酒,然后噙着泪水,给他视为羊母的奶羊磕了三个头。

娘,孩儿给你报仇了,孩儿把那两个狗日的宰了。羊孩哭着说着。

炮楼的鬼子当天下午在匝道的大土坑里发现了仁丹胡和癞八烧焦的尸体,随后,又在羊孩的土窑前找见了仁丹胡和癞八的人头,炮楼的鬼子四处张贴布告,捉拿羊孩,但到处没有找见羊孩的影子。

十八岔的人说,羊孩自那天宰了仁丹胡和癞八后便提着两把手枪跑了。

小日本,少张狂,

你杀了我的猪,

你吃了我的羊,

你砸了我的铁锅烧了我的房,

我让你张,我让你狂,

我让你限期见阎王。

黄河边唱响了一曲童谣。

羊孩跑到了哪里,十八岔没有人知道。有人说,羊孩下了河滩,投了土匪震天雷和徐老三的队伍。也有人说,羊孩过了黄河,投了八路的黄河支队。还有人说,羊孩沿着黄河朝北走了。

日子过了两年多,有一天,一支队伍悄悄开过来,一声声炮火连天地响,那支衣着不整多穿灰色的队伍端掉了黄河边鬼子的炮楼,紧接着,没月余光景,这支队伍又端掉了河泉县城鬼子的据点。十八岔几个去河泉县支前的百姓说,有人在那支端掉鬼子据点的队伍里看见了羊孩,羊孩挎着枪,样子很威武。十八岔的人听了,有的人信,有的人摇头不信。

说归说,十八岔的人一直没有看见羊孩回来。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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