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圃：二 从药圃看文征明家族的衰落

艺圃后门

提起艺圃，绕不开文氏家族。艺圃的名望，因园主而显现，也与文家密不可分。

文氏家族是书香门第，称得上一门风雅，文家人把自己的书画才艺也用之于园林，画园、造园、咏园。为苏州园林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文家的造园历史是从文徵明的父亲文林就已经开始了。文林因从病从南京太仆寺的位子上退下来后，便在德庆桥边曹家巷建了停云馆。

文徵明在曾在父亲的停云馆里边建了玉磬山房，等他退任翰林院之职以后，也修建了自己的园子，仍然用玉磬山房做园名。

文征明的长孙文肇祉在虎丘建塔影园，最初的名字叫海涌山庄，这也是虎丘十景之一。

文家还有其他人也造了园林，记载都不多，就不再一一叙说。

文氏造园最大的贡献便是文徵明的曾孙文震孟，他所拥有的药圃，也就是今天的艺圃。总体框架和风格没变，仍然沿袭了文震孟造园的布局。苏州现在这么多园林，整体保存明代园林风貌最突出的就要数艺圃了。

艺圃博雅堂

药圃的药，指白芷，用以比作不与小人同流合污的君子，是高尚德操的一种指代。文震孟刚正不阿，他的性格人品和他的园名完全相符。

他定居艺圃的时候，仕途才刚刚开始。21岁，文震孟考中举人，屡败屡战，连续9次会试，均名落孙山。1622年，49岁的他，一飞冲天，高中状元，使得苏州文氏进入了一个高光时刻。

仅8个月，他就因上书弹劾权势遮天的魏忠贤，被廷杖80大棍后贬谪出京。

置身于明末宦官和士大夫 的争斗中，出任过三个月的宰相的文震孟，数次宦海沉浮。罢官归来的第二年，63岁的他，抱病抱憾去世。

文震孟去世后的八年，明灭。

清军入关，攻破苏州，文震孟的弟弟文震亨避居阳澄湖畔。清军要求明朝遗民“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为了捍卫自己的信仰和孝忠大明，誓不剃发。先是投河自杀，被救起，又绝食而亡。时年61岁。

文震亨，同样擅长诗书绘画，一本《长物志》，奠定了他艺术成就的标杆。在该书中，他细细评讲了花木、水石、蔬果、禽鱼等十二类长物，体现了他对生活的美学的感悟。

所谓长物，指日常生活中，非必需，多余的东西。在岁月的洪流前面，不做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人生？

顺治三年，反清起义仍然此起彼落。吴易，吴江人，明代崇祯年间进士，这年的四、五月间，吴易领兵起义反清之时，听闻文震孟次子文乘，好谈兵法，善于行兵布阵，决定拉他入伙，共商反清大计。

此时的文乘28岁了。早已过继给了文震亨的他，怎么都没有料到，是他的才能害了他。

吴易叫了信使，让他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和钱财去找文乘，孰料消息泄露，信使被巡抚土国宝给抓了。

土国宝原本是明朝参将，后投降清朝，提拔为第一任江宁巡抚，为清王朝的江山极尽犬马之劳。

文家是苏州的世家大族，与敌通谋，是杀身灭族的重罪，必须有确凿的证据。

狡诈的土国宝决定先封锁消息，派一个自己的心腹， 装扮成吴易的信使，到文乘面前试探试探，再作打算。

文乘看到吴易的书信，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一旦与吴易有牵连，风声透露出去，这便是杀头灭族的死罪；喜的是，自己作为明朝遗民，能为反清复明略尽绵帛之力。

文秉不疑有他。为慎重起见。他和妻子商量，决定举荐一个姓管的朋友先看看再行定夺。

其实，不报就是通谋，还回信， 还推荐朋友，更是助逆反清。

土国宝接到文乘的信，如获至宝。第二天便派人前去捉拿文乘归案。

文乘直到被抓，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别人布置的一个圈套。事已至此，世家子弟内心的骄傲，使他产生前所未有的勇气。

面临杀身之祸，他没有半点求饶的哀怜，文乘说：我不会辱没父亲和祖先的英名，死就死吧。

文乘被枭斩于郡庙场上，大概就是如今景德路的城隍庙前。

土国宝下令把文乘的家产全部没收， 把文秉的儿子和文乘举荐的管某各责打60大板，文秉的儿子被当场杖毙堂上。

文乘的头被挂在城门上示众。家人花钱买得土国宝的允许，把文乘的头和尸身缝合起来，收殓在附近的宝林寺里。

这一年，文乘的妻子的妻子，周顺昌之女，虚27岁，装殓了丈夫，她随即上吊自杀了。

这或是苏州文氏世家的一个转折点，文家后代家门破败，身无立锥。文震孟的一个孙子投在灵岩山弘储座下出家；另一孙文坤嗜赌，荡尽家产，老贫无嗣。

文震亨次子文果，也投灵岩山削发为僧。自此，文氏家园日渐荒芜。

这个清雅的家族，至此就这样陨落人间，不胜嘘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