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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
姨娘是一个鲜艳的老太太,她的鲜艳不是打扮,是气色。唇红齿白、有白似红,原本是对美丽的青春少女的描写,但姨娘真是这样的,你一见她,这两个词必定就跳到脑海里。
初次见到,她应该也年近七旬了,看起来极鲜艳。但她的神情却不同,说不出的骄傲在她的脸上。
姨娘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她是从湖南老家做童养媳去的上海,在上海做过纱厂女工,嫁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穷苦上海男人,也是下苦力的,却没有生养,只好抱了一个孩子,却养不亲。退休后,她靠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独自住在下只角的一间九平米的房子里。厨房与人共用,九平米的房间就算客厅、卧室、卫生间了,一切生活都在里面。
她待我却是有恩的。
恩情暂不表。也许是不曾生养过,也许是多年的独居生活,她的性情有些怪异,与人相处不太容易。
她待我也不算亲热,但有怜惜。我是个并不招人爱的残疾小姑娘,她对我倒比对一般健康漂亮的姑娘要好,她总嫌那些好看的姑娘不懂事或者不聪明。其实,我那时很不懂事,更不能算聪明。
反正勉强相处得也算安宁。
后来,过了十多年,我已经是个大龄女青年了,与姨娘别后相会,她真心怜我,担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那时候的她,八十多岁了,看起来依然鲜艳,气色还那么好,脸红扑扑的,唇红齿白。但身子其实很弱了,多病。她甚至对我说:你的终身大事不解决,我会闭不上眼。
我忽然就感动了:一个孤独的老人,没什么人牵挂的,却对我这样费心。
我接受了她的好意:去相亲。这些且不谈。
据说,她后来死在上海的养老院里,不到九十岁。
我不知道她最后的日子是如何的孤苦。我想到她,总是那九平米的房子,那房间里靠墙放了一张大床,床边是一张四方桌子,桌子边几条凳子,对面有一个五屉柜,上面有一个9寸的小电视。边上放着马桶。还有些杂物,也就是这样了。那是她的全部家当。
多年了,不知道还有谁会记着她,今天突然想到她,觉得要写几个字。
姨娘是湖南人对姨妈的称呼,是母亲的姐妹。我写的这个姨娘与我们家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只是老乡家的姨娘,因为关系密切,人家帮我们,我们也就这样称呼老人了。
她离世应该也有十多年了吧,每年的清明和七月半,不知有谁为她烧纸焚香。
(2012-5-2)
今天看到这篇小文,老人家鲜艳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她已经离世多年,在世间的痕迹几乎消失了。前几年到上海,又去了她家所在的地点,发现已经全变了,那里是巨型的天桥和高架桥的所在,那小街小道小屋小楼,一丁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们匆匆来人世间一趟,转瞬即逝,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的。
就是这样。
我今天忽然想到她,不知想到她的,是否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