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老农发现“手铐遗骸”,揭开26年前,女烈士的遇害真相
1975年,重庆歌乐山地区的一位老农向组织反映:解放前夕,曾经在金刚坡碉堡中,发现过一具带着手铐的女尸。
歌乐山地区是国民党“军统”特务的总部和渣滓洞监狱所在地,这里曾经发生过多起对共产党员的惨无人道大屠杀,解放之后这里建起了烈士陵园。
所以老农提供的信息,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高度警觉:这很有可能是一位烈士的遗体!
烈士陵园很快派出专家对遗体进行骨骼鉴定,再结合在军统工作过的特务口供,终于确定这具女尸就是当年神秘失踪的杨汉秀烈士的遗体。
杨汉秀
至此,一个萦绕在许多革命老同志心中的谜题,终于解开了。
那么,杨汉秀是谁?她又为什么会从狱中神秘失踪呢?
投身革命
1913年,杨汉秀出生于四川省一户富裕的大地主家庭。她的伯父是四川的大军阀杨森,凭着杨森的关系,父亲杨懋修在其军中当过补给司令,挣下很大一份家业。
据杨汉秀自己说,她家在四川广安、渠县一带有几千亩田地。杨汉秀是家中的长女,又自小聪明伶俐,所以深得家中长辈的喜爱。
锦衣玉食的生活,并没有使杨汉秀成为一个性格恶劣的大小姐。家中佃户、长工们的苦难,时时刺激着杨汉秀,她以“鉴湖女侠”秋瑾自许,想要献身于下层劳动群众解放的伟大事业。
国民大革命时期,朱德因为同为四川人,被中共中央派到万县做杨森的工作,希望他易帜支持北伐。
杨森
杨汉秀这时才13岁,跟着杨森军中任职的父亲在万县读书,经常到伯伯的司令部去玩。
一来二去,杨汉秀就跟朱德熟络了。朱德很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杨汉秀管他叫朱伯伯。因为杨森对革命的态度十分摇摆不定,时不时就会和朱德在司令部发生争执,这些争执,都被坐在角落的杨汉秀听到了。
朱德的爱国主义情结和坚定的革命意志,给杨汉秀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再加上家庭教师,共产党员朱挹清的影响,杨汉秀最终决定把共产主义作为自己的终生信仰。
历经坎坷
随着杨汉秀的年纪渐长,很快到了嫁人的时候,向杨大小姐提亲的人,踏破了杨家的门槛。可是这些人,不是军阀的儿子,就是地方的豪绅,杨汉秀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朱德
面对封建家庭式的包办婚姻,接受过新时代思想的现代女性杨汉秀决定逃婚!她嫁给了共产党员赵致和,跟着读法政大学的丈夫来到上海。
不幸的是,赵致和不久后因重病去世了。
杨汉秀孤身一人在外地,生活十分困苦,就算如此,她依然严辞拒绝了伯父和父亲让她回四川再嫁的要求。
1939年,在朱挹清的帮助下,杨汉秀来到成都。因为是官家小姐,文化程度比较高,杨汉秀在《星芒报》找到一份校对文字的工作,一边等着党组织的通知到延安去。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眼看着报社的同志们一个一个去了延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杨汉秀却迟迟没有收到通知,不免有一些纳闷。
原来是有人认为:杨汉秀是豪绅地主家的小姐,她的伯父是反动军阀杨森。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革命者呢?这样的人在阶级上是站在广大劳动群众对立面的。
连推荐杨汉秀去延安的朱老师,也受到了很多指责和批评。朱挹清耐心地劝说大家,向大家讲明,杨汉秀受到他和朱德等共产者的影响,虽然出身一个剥削阶级的家庭,但她是心向革命,心向劳苦大众的。
杨森的家庭照
朱挹清甚至拿自己的人头担保,杨汉秀才得以乘坐卡车到延安去。可是卡车到了宝鸡,因为胡宗南部对延安周边的封锁,暂时滞留住了。杨汉秀只好折返秦岭,在当地一所小学教书。
当小学教员期间,杨汉秀听说了日军在中国土地上灭绝人性的恶行,更加坚定了她到抗日圣地延安去的决心。杨汉秀向当地人打听,得知共产党领导的民间抗日团体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有一个叫干玉梅的特派员是四川人,便决定寻求她的帮助。
1939年冬天,日本鬼子派出20万大军,对晋东南抗日根据地实施“三光政策”,当地的老百姓死伤无数。没过多久,阎锡山又发动“晋西事变”,大肆逮捕、杀害共产党员。
在这个危急关头,杨汉秀冒着生命危险,从三门峡渡过黄河,到北岸寻找干玉梅。由于阎锡山悬赏重金捉拿干玉梅,所以她在当地变得十分有名。
村民们看杨汉秀一个女人家,还说着一口四川口音,不像是个坏人,就长途跋涉,带着她到中条山,见到了干玉梅,加入了抗日游击队。
抗日游击队
了解了杨汉秀的身世,干玉梅原本以为她这个大小姐在中条山上肯定坚持不了多久。游击队条件艰苦,还受到日伪军、蒋、阎多方势力的夹击,常常吃不饱饭。因为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杨汉秀有时要跟男兵一起挤大通铺,甚至睡在露天冰冷的石头上。
这些,杨汉秀都坚持下来了。
杨汉秀来了没多久,中条山的抗日游击队就要穿过敌占区,到太行山脉里的八路军总部去,和大部队汇合。杨汉秀跟着部队走了四天四夜,脚底板上磨得都是水泡,浑身骨头要散架了一样疼,但她还是没有叫过一声苦,和平时一样乐呵呵的。
就在游击队离八路军总部只有几十里路时,在一个小山村被国民党军庞炳勋部给拦下来了,国民党兵说她们“形迹可疑”,要把她们拉到军部去审查。
游击队的领导人们,决定由杨汉秀出面,亮出自己是杨森侄女的身份,希望可以逃过审查。杨汉秀机灵地假称干玉梅是自己的表姐,因为忍受不了表姐夫的毒打才从家里逃出来的。
国民党兵果然把审查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杨汉秀一个人身上,放松了对其他同志的审查。
杨汉秀
经过几天的审查,国民党最终决定把几个男的送到陵川警察局关押,女的和三位朝鲜义勇军的同志送到洛阳集中营去。
当时洛阳集中营刚刚建立,只要是国民党特务认为有“通共”嫌疑的人,大多会被扭送到洛阳集中营去,所以这里的管理相当混乱。杨汉秀抓住这个机会,用自己的机智带着干玉梅成功逃出了集中营。
原来杨汉秀经过多方打听,得知第一战区副司令冯钦哉跟她的大伯杨森有些旧交情,就找到冯钦哉的秘书要求保释她出狱。可是监狱方面的头目只许杨汉秀一个人保释,而且保释之后必须参加国民党的“干训团”。
杨汉秀满口答应,表示只要保释表姐一起出去,参加干训团这些都可以商量。得到监狱头目的同意之后,杨汉秀为了放松敌人的警惕,让一个勤务兵带着全部行李到头目家中等她。她自己则和干玉梅以“陪表姐去医院看病”为名顺利金蝉脱壳。
冯钦哉
杨、干二人装扮成朝鲜妇女,想要穿过黄河回到晋东南根据地,却遭到了敌人的封锁,二人只好辗转来到西安。
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杨汉秀刚好遇上了从华北前线归来的朱德和康克清夫妇。听完这个“小侄女”讲述一路以来的经历,朱德又感动,又心疼,他表扬了杨汉秀:“你为了到延安,近一年来经历的种种困难,就是最好的入学考试。”朱德返回延安时,把杨汉秀也带了过去。
在延安,因为身份敏感,杨汉秀在朱德的建议下改名“吴铭”,先后在延安女大和鲁艺学习过。毕业之后,杨汉秀以全身心的热情投入到生产运动和对敌人的战斗中。她特别肯干,还能吃苦,直到康生发动“抢救运动”,大家才得知她的真实身份。
“抢救运动”也就是审干整风运动,为了保证队伍的纯洁性,中央各部门和一些机关、学校开展了审查干部的工作。
杨汉秀因为军阀家大小姐的出身成为了重点的“抢救对象”,她被迫没日没夜地作自我陈述,交代自己的经历,还有革命动机。
延安的女学生
直到朱德听说了这件事,亲自写了一封信到延安为杨汉秀作担保。在华北前线的干玉梅也写材料证明杨汉秀“没有问题”,杨汉秀才得到解脱。但是对于这些不公正的待遇,杨汉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重返四川
抗战胜利之后,为了做国民党上层的统战工作,组织决定抽调一批四川籍共产党员返川,杨汉秀就是其中一员。
1946年初,杨汉秀跟着周恩来乘飞机到重庆。一下飞机,敏锐的杨汉秀就发觉了国民党的特务在密切监视她。回到广安老家之后,杨汉秀依靠枪杆子,从两个哥哥手中夺回了因为长期不在家被他们侵占的田产,然后又以各种名义,把这些田产全部变卖,用得来的钱购买武器装备、粮食、棉衣棉服,支持共产党在各地发起的武装暴动。
这些行为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疑心,杨汉秀多次遭到逮捕。
在狱中,因为杨森的关系,杨汉秀一个人住一间牢房,穿着打扮也比较干净,还可以到院子里走动,在犯人中显得比较“特殊”。
根据渣滓洞唯一的女性幸存者盛国玉老人几十年以后回忆,当年她被国民党特务抓捕,暂时被关在重庆卫戍司令部时,就认识了杨汉秀。
盛国玉初见杨汉秀,还不敢和杨汉秀搭话,因为杨汉秀梳着整齐的齐肩短发,身穿干净的“列宁服”,还能自由出入卫戍司令部。
盛国玉把杨汉秀当成了国民党的女特务一类人物,但是杨汉秀却对盛国玉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对于杨汉秀热情地提问年龄、姓名、籍贯等问题,盛国玉很警觉,她觉得这个女人不可轻信,所以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
杨汉秀并没有因为盛国玉的不信任感到灰心,她耐心地向盛国玉和其他同志解释,她也是共产党员,也是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只不过她的伯父杨森是重庆市长,所以看守对她的看管较为宽松,还能自由出入卫戍司令部。
经过长途押运,几名同志早已饥肠辘辘,但是监狱的看守却不给他们吃的。杨汉秀看到了,就把家中亲眷送来的食物和同志们分着吃,一开始大家还心存疑虑,但是肚子实在太饿,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纷纷狼吞虎咽起来。
借着自己可以自由出入的优势,杨汉秀时常打听监狱外面的各种新闻和延安的情况,说给狱中的同志们听,还给大家提供各种生活上的帮助,她鼓励大家坚定革命必胜的信念,和敌人斗争到底。
在重庆卫戍司令部的看管室关了几天之后,特务要把盛国玉等共产党员转移到渣滓洞监狱去。杨汉秀坚决不同意,她要招待四位同志吃了今天的午饭再走。
特务们说,再不走就要违背军令了。杨汉秀振振有词:“让她们吃了午饭,下午再走,也不算没执行今天的命令!”特务没法子,只得同意了杨汉秀的要求,杨汉秀又让他们去街上买来好酒好菜。
盛国玉等四位同志看着杨汉秀买来的酒菜惊呆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杨汉秀。杨汉秀却只是摆摆手:“大家都是革命同志,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嘛!”
吃完饭,杨汉秀含着泪跟四位同志告别,她说:“你们先走一步,过几天我也会来的。”
刑具
几天之后,渣滓洞监狱女牢里的犯人们果然看到杨汉秀被押了过来。一进女牢,因为看见了熟识的盛国玉,杨汉秀便主动上前搭话,可是杨汉秀一进牢房,原本叽叽喳喳说笑的女同志们瞬间收敛了笑容,瞪着大大的眼睛紧盯着杨汉秀,也不回应她的搭话。
盛国玉因为和杨汉秀走得比较近,还被大家劝阻,要和杨汉秀“划清界限”。狱中的人们指责杨汉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国民党的女探子”。
面对最亲近的革命同志的非议,杨汉秀虽然有些委屈,但依然保持着乐观的天性,她在狱中教同志们唱《南泥湾》、《大刀进行曲》、《二月里来》等革命歌曲。
杨森的姨太太来看望杨汉秀时,总是给她带来许多罐头、水果、食品等。这些东西,杨汉秀自己吃得很少,总是把它们无私地分给狱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和敌人斗争的过程中,大家渐渐相信了杨汉秀,变得愿意和她接近了。
左绍英:革命烈士,“监狱之花”的原型之一
1949年4月,因为患病,杨汉秀被杨森保释出渣滓洞监狱,软禁在重庆一家医院的高级病房。出狱之后,杨汉秀得知狱中的难友左绍英除了在监狱中诞下一个小女儿外,另有一个大女儿寄养在地下党员袁尊家,但是此时袁尊也被捕了,大女儿的处境十分危险。
杨汉秀不顾病体,悄悄从医院逃出,跑回了广安老家,找到了左绍英的女儿王凯,为了躲避敌人的耳目,杨汉秀给她改名李凯,托付给农民李自才照料。
对于自己的儿女,因为忙于革命和频繁入狱,杨汉秀却总是难以照料。她的儿子和大女儿,从小就被寄养在外婆家。小女儿出生两个月后,杨汉秀又再次投身革命,直至杨汉秀牺牲,小女儿都没再见过她。
杨汉秀和子女的合影
尾声
自从杨汉秀被保释之后,盛国玉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从国民党的魔爪中逃出生天后,盛国玉曾经多方打听杨汉秀的消息,但是都杳无音讯。
盛国玉据此推测,杨汉秀可能是牺牲了。可却始终没有发现杨汉秀的遗体,直到1975年重庆老农在金刚坡碉堡中发现了一具戴着手铐的女尸,杨汉秀的下落之谜才最终被解开。
杨汉秀
原来,保释出狱的几个月之后,杨汉秀就在重庆城中目睹了“九·二”火灾,看到无数百姓在大火中丧生,杨汉秀非常愤怒,作为知情人的她要向社会揭露,自己的伯父杨森就是这场惨案幕后的始作俑者。
杨森恼羞成怒,在最后一次劝杨汉秀“改邪归正”失败后,终于对杨汉秀痛下杀手。
1949年11月23日,军统的一群特务押着杨汉秀赶往金刚坡堡垒,他们事先已经在金刚坡挖好了一个浅坑。
在车上,他们残忍地用绳子勒死了杨汉秀,然后在金刚坡上草草掩埋。
杨汉秀的遗骨安葬仪式
杨汉秀的儿子,在母亲留下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封“吴铭同志”见周恩来的介绍信,信上有王维舟的印章和周恩来的两处亲笔签名,根据这封信件,人们终于确定,延安的吴铭就是后来的杨汉秀。
至此,杨汉秀失踪之谜和离开延安后就神秘消失的“吴铭”之谜全部解开了。
1980年,杨汉秀烈士的遗骨入葬歌乐山烈士陵园,这位为革命献出年轻生命的女战士,终于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