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邻野谈之羊胡子

“羊胡子”是一个人的外号，这个人是我表叔。他这个外号奇怪的地方是没见过的他的人多叫这个外号，见过他的人叫的少，更多的时候，父辈的兄弟们多称他为“豁嘴老表”。“羊胡子”表叔大我很多岁，这种年龄的差别在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般都有乱了辈份的误会。

正是因为年龄差距比较大，等我到了很记事的年龄，他早已经驾鹤西去了，但他那山羊形式的，半直半曲的兼杂着些发灰、暗黄色的白胡子却依然让我印象深刻。关于他的事，也是逐渐从父辈和一些知情人士的口中得来，才恍然了解，我这个表叔曾经也算个人物，在前半生不太平凡的轨迹中反映出那个大时代的传奇。

1938、39年前后，日本鬼子占领我们那一带时，我表叔已十来岁，整个村子百十口人只活了他们几个少年娃，而他是唯一这些生存者当中，后来直接血刃过日本鬼子的人。

当年，在他们那个年轻活跃的时代，有一个名词，叫跑反。简单的来说就是逃命。为什么叫跑反，反正没人给我解释过，小时一直以为是躲避反动派，后来才知道跑反躲的不是一种势力而是多种势力，解放前时局动荡，日本人、刮民党、土匪、杂八队等烧杀掳掠啥事都干，老百姓苦不堪言，能活下来真是不易。

关于跑反的故事信息很多，很多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随口都能说出一些，但随着爷爷、奶奶辈的逝去，当年他们所经历的痛苦事情，在后代看来越来越是一件无法共情的事，甚至有些人会当笑话来听。记得上学时，有人给我们讲他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故事，说日本兵去了东双河边某个村子，里面的年轻人都跑完了，只剩下两个老头和七、八个老太太没走脱，被日本兵抓着取乐子，大冬天里让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脱光衣服，集中到打谷场，在地上面撒上豆子，让他们转圈跑，不跑就打，可怜那些老太太们都是从小缠脚的，踩在圆溜溜的豆子上哪里跑的了，站起跑一下就跌倒，个个摔的鼻青脸肿，要么磕肿了胳膊，要么摔断了腿……这还不够，后来日本兵又出鬼点子让老头、老太太们用纳鞋底子互扇性器官，不服从的就用刺刀扎大腿……听到这些地方，记得当时有不少人都在笑，现在想想感觉仍是不好，但又说不出什么，所谓感同才能身受，和平环境下生长的人无法想象也无法纳入情境，或许这也是一种人类集体意识的自然规律吧。

在日本人打通平汉线以前，我们地方的北边的确山、东边的正阳等地区还在中国军队手中，正是因为这种势力交峙的前沿地带老百姓才最倒霉。日本鬼子的没少制造千人坑、万人坑，很多老人回记，一般跑反后，大部分人总要回去的，日本鬼子就夜里扫荡村落，夜里基本上一堵一个村，能趁夜里逃跑的都半大的小孩子比较多，大人跑出来的少，后来夜里在哪里只要看到有亮光、有火光，那就是日本小鬼子们在杀人放火。

表叔为什么有两个外号呢？原来表叔他们那个村，在第一个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就比较受中共区党支部的重视，成立了农协会，革命基础比较好，所以受日寇摧残也比较厉害。表叔他们村子被毁后，表叔他们为了生存就在周边地方偷偷摸摸流荡，天天腰里别把破剪子也想着伺机报复。有天正在一个村子后面的树上睡着，被小伙伴叫醒，看着4、5个日本兵，刺刀上插着一面小日本旗进了村子，不一会儿村头就有人叫起来，“鬼子来了，赶快跑……，然后就见一村里的人有正在做饭的女人也不做了，从锅上用布搓下来黑灰一边跑一边往脸上抹，有刚吃上的饭的，抓一把汤水和上地上的泥巴也往脸上、头上抹着跑……这几个日本鬼子这次可能只是来抢给养，有个鬼子朝天上放了一枪，看到村里的人象无头苍蝇一吓的乱窜，哈哈地大笑，这次也没特别拦着人，然后就开始分头挨家挨户抓鸡牵羊。村子不大，各家各户分的却开，表叔他们在树上看到有的小鬼子去院子里抓鸡，枪随便往墙根上一放，就觉得有机会，三个人除了一个年龄小点也胆小的留在树上放哨，表叔和另一个小伙伴溜下树跑向那个最边上抓鸡的鬼子，他们悄无声息的绕到那个鬼子身后时，那鬼子刚像个大王八似的扑住一鸡，正高兴呢，表叔骑上去对着后胸膛就猛扎一剪子，估计是日本鬼子军装的料子好，也因为剪子太钝，鬼子嗷叫一声，在身下强烈挣扎，差点把表叔翻下去，表叔叫声赶快来帮忙，死死地爬到鬼子身上压着他，小伙伴跑过来围着他们转两圈没有找到下手帮忙的地方，情急之下表叔骂到：“按住头，信球!……”这时小伙伴才激灵过来，跪着鬼子一支胳膊，死死用双手向下按住鬼子头嵌到土里，表叔这才腾出手来在鬼子脖子上扎了几个洞，又用剪刀勒了几下，象杀鸡一样，慌乱中表叔自己的手也给割破……”杀人不用枪比杀鸡难多了，“多年后表叔回记时说，”等那个鬼子不动弹了，自己也跟要瘫了似的，谁知，刚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一个鬼子手里抓着鸭子闯个对脸，我俩都愣在那了，跟着我的那货捡了个棒子从我身后上来想闷那个鬼子，谁知这个时候那鬼子反应过来，一偏身子让那货扑了个空，上来对我鼻子就是一拳，我往后倒退了几步还没站住，那鬼子又冲到我面前，一只手掐着我脖子，另一只手给我一巴掌，KTM,那会我右手拿着剪子想攮他胸口就是戳不住他，只能朝他胳膊上扎，这日本鬼子就来夺我剪子，我俩正支把着，跟着我那货从鬼子身后抱着鬼子的腿把他倒，谁知那小鬼子劲大的很，顺手在地下捡了个石头，挣脱了后面那个笨货，上来对着我的头就砸过来，我一看就往后退，MD，结果还是让他一下子把我砸坐在地上，我的上嘴唇给砸豁了，两个门牙也报销了，MLGB，这一下我也给砸恼了，当时就顾不得疼，我拿着剪子对着他乱戳，这时，后面的那货又抱着那鬼子的双腿将鬼子放倒往后拖，我一看扑过去照着那鬼子的脸就是一剪子，一下子插到眼窝里，那鬼子疼的啊啊叫，还要来抢剪子，剪子上血太多，滑的握不住，我干脆甩扔了，抱起旁边一个一、二十斤的石头照着鬼子的头顶砸下去……“

”杀了俩日本兵，本来还想把枪捡走，又怕刚才动静把其它日本鬼子引过来，也不敢停留，连他们的尸体都没藏，慌里慌张的跑走，那时，也是命大，我们跑出来时那几个鬼子还不道……“。

”当天逃跑路上，遇到一个拉黄包车的，上面有俩个日本娘们儿，是啥JB静冈慰问亲善团的，看我们这个样说要给我治疗，后来听那个拉黄包车的打包票说没事，这一段街上流行“打频汗”，日本鬼子给发药治病，还给照相，我就去了镇上让日本人给我缝了七、八针，领了些药，有穿古代衣裳的日本婆娘和带军刀的鬼子军官说要拍照，我说要拉肚子，趁着人多溜了。”

“那时候对半大的孩子防备不是很严，后来就跑到确山去了，本来想当国民党的兵，听人说打过土豪的子弟当不国民党的兵还有可能有麻烦，就跑去竹沟参加了新四军四支队，刚开始我在特务连，后来队伍要开拔，结果说地方需要让我留下，他俩个跟了大部队，我就去了杜老湾支队，搞搞情报、药品，杀汉奸……，从那时候就有了个外号叫“羊胡子”也不知道谁起的……“

后来解放，有人告发表叔，说他欺男霸女。原来是土改时，分了一家地主的田地后，他把那家地主的闺女娶回家当了表婶。当组织上来找他谈话，他振振有词说，怕表婶饿死才娶回家的，又没强迫……总之那个态度就是这个老婆是要定了，其它一切不重要。结果是组织内除名，原来一起出逃的小伙伴有的在军分区领导位置上退休，他是啥也不是，到老贫农一个。听到这里，也让人不胜唏嘘，人的命运有时就是在于选择，往往就是那几个拐点，会影响一代甚至几代人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地位，但仔细想想人之所以当初那么选择也一定是选择了他认为对的东西，只要当时问心无愧就好，谁也没有长前后眼，未来的后悔和旁人的懊恼又有几分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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