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和诗歌不仅在远方,更在眼前
早上去环城路锻炼,来到两个月未能停下脚步细细端详的那片田野,发现秋天真的是深重了。
被掏空了身体的玉米们,一部分无助地站在田地里,似有迷茫之色,一部分已经被割倒,凌乱地躺在地里。我知道,尽管倒下的已经长眠,站立的也迟早会倒下,但田野从不会绝望,那些倒下的依然会被春风扶起来,那些长眠的一定会被春雨唤醒来。
深入田野,你会发现,那些春天未发芽的种子,到了秋天全部齐刷刷地冒了出来。狗尾草汹涌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拂子茅在秋风中越来越亮眼,苍耳密密麻麻占据了好大一片黄沙滩。因此看来,秋天不仅是枫叶的春天,菊花的春天,还是另一些植物的春天。
尽管麦子早已收割,玉米也已归仓,树枝上只留下斑驳的叶子,但田地里,萝卜、白菜、卷心菜、菜花等蔬菜们还绿油油地生长着,充满生命的活力,毫无萧瑟之感。田野永远是充满希望的田野。
在一片田间空地上,我看到一位有些秃顶的中年大叔,面前支着个乐谱架,在深情地吹着口琴。我放慢脚步,驻足,倾听,一曲《军港之夜》将整个田园变成了一艘航船。枣树,杨树们仿佛一群年轻的水手,站在甲板上,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欣赏着,一阵风吹过,它们哗哗地鼓起掌来。而那些萝卜缨,小白菜们则像酣睡的战士,不发出一丝声响。它们是否梦到了这琴声呢?
在一块白菜地里,我看到一位穿着蓝棉衣的农民,被鲜嫩的小白菜们簇拥着。他在拔小白菜,他拔得那么认真而专注,以至于我在旁边看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发现。他小心翼翼拔起一把,轻轻拍掉根上的泥土,然后整齐地码在面前的泡沫塑料箱里。他的动作那么温柔而缓慢,像手里攥着的不是小白菜,而是他的孩子们。
远远的,我看到一片绿旺旺的菜田里,开着一朵又一朵金灿灿的黄花。很开心,我被那些花儿吸引了,这说明我活着,我还没有被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淹死。我走到她们身边,微微俯下身来,没有一丝香气,但花瓣娇嫩而灿烂,有着春花的模样和质感,很开心,我能够对她们产生怜惜,这说明我被习惯和麻木僵化的心,还可以变得柔软。
我拿出手机,拍下她们,这是季节给我的馈赠,他告诉我,没有一粒种子会被时光落下,没有一种努力,会被岁月阻挡,一切想要发芽的都可以发芽,一切想要生长的,也可以得到生长。只要不放弃,时间会让你发光。
走在回去的路上,读完了刘年的《摩托车与诗》。
很长一段时间,我被虚无感和麻木包裹着,似乎对人世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无知无觉,无悲无喜。可是,心底里却有不甘,难道就这样完蛋了吗?我不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不想做一个活死人。我多么希望还能像傻瓜一样爱着恨着哭着笑着,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永远充满热情和活力。可是,我发现,我竟然不能了。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说爱是一种能力。
失去时,才懂得珍惜。错误时,才明白什么是正确。当你不知道你时,你才是你,我又一次想起这句话。
问刘年,该怎么办?他的文章里说得很清楚:“让行尸走肉的日子恢复生机,让文字发出腥膻和荷尔蒙的气息,让诗歌像野兽一样咬人,是我一次又一次以摩托为马、行游天下的主要原因。”
是的,很多人都说:听从内心的召唤,走出去吧,去田野里,去大自然,去陌生的地方……然而,我做不到啊,因为我的心不在我身上,她在我至爱的两个男人身上,他们不希望我离开,我怎么能离开呢?
“当你骑摩托车,突围而去,停在壮美无边的荒野里,举目四望的时候,深寒、饥渴、孤独、疼痛,这些切肤的艰辛,让感官完全复苏,你的活着,是真实不虚的,是独一无二的,是顶天立地的,是不可或缺的。”
我也想这样活着,但我不能。
于是,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来到家南边二里地的旷野,抬头望着天空。每一次似乎都不同。那空旷深邃的蓝,是我永远看不够的风景。再低头看看野花野草野蜂窝野蚂蚁,每一种生灵也都有它们自己的灵魂和生存方式。
我不能以摩托车为马,我只能以梦为马,一圈又一圈,徘徊在家西边三里地的田间地头。我一个人站在田埂上或者麦地里,读诗,给庄稼听,给野草听,也给自己听。
我相信:生活和诗歌不仅在远方,更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