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在桂林(东篱小说《婚后不言爱》第二十三章,北风吹诵读)
第二十三章 在桂林
怀揣着肖万寿给我的地址,我又一次上了火车,这一次我没有带孩子。
清晨五点多钟,火车到达桂林,天还没有亮,好多唧哩呱啦的人围上来介绍我住旅舍,我一听到那陌生的口音,便知我确实离开家了,离开秦州了,到了一个我不曾去过的地方。
孤独无助的感觉立即便袭上我的心头。
我掏出肖万寿给我的条子,问这个地方在哪里?大部分的人对我的问题不感兴趣,理也不理我,扭身就走了。终于有人指给我坐车的路线,但是公共汽车还没有开始运行,我只好在车站里等着。
天亮了,出了桂林火车站,天却又下起了小雨,桂林的雨特别的多,我在桂林的几天里几乎天天下雨。四月的天,在北方,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而这里总也离不了淅淅漓漓,滴滴哒哒。雨下得真是令人心烦。我也不打伞,就在雨中到处跑,倒了好几辆车,跑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人,在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那个旅馆。
但是王长安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要求看旅馆的登记记录,果然在三天前的记录上还有王长安和寇乃旺的名字,他们确实是在这个旅馆住过。
“他们两个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问登记处的一个中年妇女。
“什么样子,……你问这个是啥子意思呢?”她说话的语调带着音乐般的韵味,只不过嗓子略有些沙哑罢了,但态度却好像有些生硬 。
“我是说,他们走时是好好的走了呢,还是……?”
“不是好好的,怎么能走了呢?你到底要问啥子呢?”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正常走了呢,还是不正常走的呢?”
一时,我发现我的嘴很笨,没办法让人知道我想要了解的情况。
“啥子叫正常,啥子叫不正常?……你是干啥子的?你想打听啥子呢?……你问的这两个人我都记不得了,是啥子样的两个人呢?”
她莺声鸟语了一长串,急忙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看出来这个中年妇女对我已经很不耐烦了。
“是这样的,我问的这两个人,有一个是我的丈夫,他的母亲去世了,他还不知道,他们是两个陕西人,说一口陕西话,两个人个子都不太高,一个壮壮实实的,一个比较瘦。……有人想要害他们,不知道他们走时是不是正常的。是他们自己走的,还是被什么人叫走的。有没有其他的人跟他们一起走?”
我掏出我的工作证让面前的这个女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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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说:
“你说的这两个人我知道,就在我隔壁的房间住着呢! 他们说着关中道里的话,我爱听,听着就像郭达说的小品一样。我们在一块谝过。”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我问。
“他们说要到广州去,走之前,我还跟他们说让他们到阳朔去旅游一下,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嘛。既然到了桂林,不去游漓江,岂不遗憾?”
“那他们去了没有?……你是不是也是陕西人?是咱陕北人?”
我听到这个人提到“广州”两个字,就知道这个人的话是真的了,而且这个人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我听出来他的口音里有陕北人的卷舌音。
他还用到陕西人的“谝”字。
“太对了,你不愧是当教师的,我老家是府谷县的,府谷,你知道吧,在榆林的北面,跟内蒙、山西交界,黄河边上。”
“那你是到桂林来出差的吗?”
真是像人们说的那样,在外遇到一个同省的人就像遇到一个单位里的人一样地亲,而且这个人说话看来有些水平,我对他的印象很好。
“是的,不过我早已调到深圳来了,我从深圳来桂林。”
“那王长安他们走时有没有说到底去不去漓江,要是真去了能不能找到他们?”
“去的可能性是有的,要是真去了,我想是能找到的。……现在旅游景点实行旅游、住宿一条龙服务。只要是在景区一定能找得到。”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一趟。”
“我想想,明天还有一个议题要讨论。……这样吧……”
“咱们是老乡,你就带我去一趟吧,我是教师,没出过远门,啥都不懂。”我担心这个人犹豫着不肯去,不等他说完,就赶紧截住他的话。
“好吧,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帮老乡一个忙。”
他看起来十分健谈。
我在这个旅馆住下。晚上,这个陕北人约我跟他一块吃了个饭,他要了一个炒田螺,他用一根细细的牙签一边剔着田螺里的嫩肉,一边跟我闲谝着。他说他叫吴建荣,是陕西师大的毕业生,先是分到了府谷县石油公司搞宣传,后来,他写了一些报告文学,就来到了深圳,目前,在一个文化部门工作。他这次来桂林是来开一个研讨会。
他声音洪亮,又像是个爽朗的人。
“你是师大毕业的,哪一级的?”我问。
“我是82级,78年恢复高考,我在我们全县考了个第一名,……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也是师大毕业的,我是84级的。”
“噢,那太好了,我们还是校友呢。”他又大声地说。
“真是,我也没想到能遇到你,这叫做他乡遇故交。”
“是啊,他乡遇故交,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人生之三大喜呀。”他果然很健谈,喜欢引经据典,一说就是一大串。
他还说了一些研讨会的情况,他说研讨会也没有研讨出来个什么名堂,明明是关于“报告文学话语权的争夺及策略”问题的研究,参会的却大都是一些部门的一把手,全都是一些脑满肠肥的白痴,他们的目的不在于学术,而是花着共产党的钱游山玩水来了。当然,主办方也是借着研讨会之名敛财而已。他说,这就叫做腐败,现在,公共资源越来越成为一些人不花钱的免费午餐了。
“没有新人就没有新制度,但制度缺位,新人也很快蜕变成旧人,一切权宜之计也许能暂时给人耳目一新的外表……一种制度越不依赖于个人美德,越有利于更多地保存个人美德,因为这时美德尚有制度为之保驾。”
我不大能听懂他说的话,他所谈的事情好多也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感觉在他面前,我像是个井底之蛙一般。长期以来,我只关注我个人的情感,已跟这个社会渐渐脱节了。
他拿出一本书来:“送给你,我写的。”
我接过来,是一本叫作“沉思录”的书,封面印着罗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我翻看了一下目录:我们为什么需要精神胜利法;何必一国两制;什么人进入了共产主义……
看来他还是一个思想新锐的人。
“这是个不读书的时代恰恰更需要我们这样的人读书和思考。”他问我,“平时都喜欢读什么样的书?”
这个问题又令我难以启齿,实在的,自从结婚以来,我好像好久都没有顾得上好好读一些书了。早些时候,我还参加过一个叫做“雪踪鸿影”的读书会,跟一些文学青年在一起讨论过朦胧诗,也讨论过汪国真的诗,舒婷的诗,还讨论过诗人顾城的死等等。一度,我迷恋于川端康成的迷茫和感伤,更深爱杜拉斯的深刻与大胆。我读完了川端康成所有的作品,杜拉斯的小说《情人》读完之后,意犹未尽,我还找到了香港影星梁家辉主演的电影碟片又看了几遍。
我不清楚我期待着什么,我离一个真正的作家有多远,但我内心却总是汹涌澎湃,有好多东西倾泻而出。那些东西不管别人怎样评价它,但我总是写得废寝忘食,如痴如醉。而如今,面对这样一个博学的人,我是这样的惭愧不已,汗颜又羞赧。什么时候我被生活折磨的早已丢弃了自己的理想。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他对我说读书要读一些好书,一流的书,要学会选择。
“有一本叫做《天涯》的杂志,新出的,很有些新思想,你可以读一读。”
他的谈话令我对他倍生敬意,可是,毕竟我此时的心不在他说的这些问题之中,但他究竟是一个体察人心的人,他很快察觉我的心不在焉,便又引导着我把我来桂林的目的和原因全告诉了他。他安慰我说明天一早就出发到景点去找一找,越早越好。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
“反正研讨会也没什么意思,不研讨也罢。”他说。
第二天,我和陕北人先去了像鼻山,接着又去了叠彩山,下午又到了桂林七星岩。
我并没有心情看风景,我的心中满是焦虑和酸楚。一到景点,立刻就马不停蹄地到附近的旅馆和旅行社去打听。这时,我才发现这样做根本就是徒劳的,景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旅馆根本记不住客人的特征,有的旅馆干脆就不给我们查。再说,旅馆也那么多,大的,高档的旅馆不去光顾,想必王长安和寇乃旺他们也不会去住高档的旅馆,但光是中档的,低档的旅馆跑下来把我的受过伤的脚踝关节就跑得成了硬的直的了,到了晚上一歇下来,居然连一步路也走不成了。
陕北人跟着我一块跑,他倒很有耐心,边走边给我介绍景点,说什么这里号称“神仙洞府”,那里有个什么什么样的传说。他讲得倒是挺生动有趣,不愧是写过报告文学的人,但我没有心思去听,只是“噢,噢 ”地应付着。
陕北人建议我到阳朔再去看看,第二天,我们乘船沿漓江往阳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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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道弯的漓江的确风光迷人,八百里漓江之上,水波碧绿,两岸山峰挺秀,山色葱茏,山岚水色之中有渔船穿行其间,忽隐忽现,水波浩渺,真是神仙一般的境界。还下着下雨,雨中的景色像是笼着轻纱的美女,更加地迷人。
游人们都站在船边眺望风景,江上的风有些大,湿润的风裹着小雨,吹在人的脸上凉凉的,站在江面上有些冷,一对对的情侣相拥着。 有一个毛胡子的外国人和一个中国女孩在船头上接吻,令我的心益发不是滋味。我感到阵阵哆嗦,有些站立不住,这时,陕北人一下子抱住了我。
“水上风大,来,钻到我的风衣里吧。”
他说着,就撩起他的风衣,把我裹了进去。我的头贴在了他的胸脯上,感觉到了他温暖的体温,一时,我有些迷醉,不由地用手揽住了他的腰,他也更紧地拥了我一下,低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下午到了阳朔,陕北人先带我去登记了一个旅店,又一起吃个饭,然后,我们又一起去找王长安。
我和陕北人把在桂林找寻的过程又重演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晚上,我在旅店洗澡,我一边洗一边在心里骂着王长安。我来桂林三天了,却连你的影子都见不上,你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你总是我行我素,不顾及别人的感情,看在我和孩子去送你的份上,你也应该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啊!你光知道,你在外面跑,你可知道,家里的人是何等的着急啊。你为什么总是不考虑我的感受呢?你是死是活,总要给人一个音信吧。……你去广州干什么,还去找老林吗?你不是已经找过他了吗?他上次躲着不见你,这次就能见你了吗?你真傻呀,你总这样瞎跑乱撞,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收场啊!
我刚洗完了澡,陕北人敲门进来了。他随手把门反锁上,把那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面,我注意到了这些,一下子紧张起来。
202房间,两张床,铺着白色的床单。
陕北人在一张靠墙的床上坐下,我坐在弧形的沙发上。
他说:“给我倒杯水好吗?”
我就站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他跟前递给了他,转身想坐回沙发上。他接过水,放在床头柜上,却拉住了我的手。
“别过去,就坐这里。”
他想把我拉到他的身边,但我却坐到了对面的床上。
他踢掉了鞋,把两只脚伸在床上,两只手放在脑后枕着,“真好,我跟着你跑了两天,把我的袜子都磨破了。”
他翘起一只脚,晃了晃,我看见他灰色袜子的底部的确是破了。
“怎么样,现在心情好些了吧?……我看你心情好多了,比前两天气色好多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咚咚咚地跳着。
说实在的,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所喜欢的。他高大又文雅,一路上他介绍景点,能够背诵出徐霞客、郭沫若等好多文人骚客的关于桂林山水的题句。
我的心被男人的目光烧灼了,有些迷乱,有些心神不宁,我真的很想躺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我连续奔波了好几天了,我多想能在此刻得到一个男人的抚慰,让我疲惫的身心得到休息。
我的男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就让现前的这个男人来代替他吧。
我在急遽的心跳中渴望着,我不知道我深深渴望的究竟是什么?我只感到我全身的血管在激荡跳跃着,我的脸红了。
“你在想什么?想家吗?”
一提起家,我一下子酸楚起来,那个孤独的家,一塌糊涂的家,不成为家的家,那个家带给我的全部苦痛,一下子席卷而来,我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我不敢抬头看他。面对他那关切的表情和语气,我真怕自己会止不住噙在眼里的泪水,在他面前失声痛哭。我好难过,多少次,深更半夜,泪水在打湿枕头。
他半天没有说话,我也好久沉默不语。
陕北人脱掉了外衣先躺到了床上,他把身体侧过来,朝着我,迷离的眼睛望着我 ,“上来,躺在我身边!”有些命令,有些不容置疑。
我站着没有动。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看着他,他的脸是柔和的长脸形,鼻子的线条挺拔典雅,眼睛明明亮亮,有种纯真善良,甚至是很和蔼亲切的味道。他身上有一种跟王长安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酷绝情完全不同的气质。我想骨子里我一定是喜欢儒雅成熟的男人,不然他的脸不会那么令我心颤。他的头发很浓,也很美,黑黑的,微微卷曲,厚实柔软地覆在头顶,使我有种想去抚摸或把脸埋进去的冲动。
他终于翻下床来。把我抱了起来。他不言语,他把我像抱小孩那样托起,往床边走去。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把我撂在床上,我看见他喘着气。
第一次被人这样的抱到床上,这样的躺下来,等待着一个男人的进攻,一种略带酸楚的温暖袭击了我。我直睡去。
这个男人是有情趣的,浪漫的,我喜欢这样。
顾不上说什么,陕北人就一下子过来拥住了我。
他压住我开始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跟他吻起来了。他用嘴吸住了我的舌头,拼命地吻着我。有几秒钟,我觉得我的呼吸停止了,我被他那么紧的抱着。等我终于有了缓气的机会,他却把我的舌头也吞进了他的口中。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一种接吻方式,舌头和舌头连接得那么深,那么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像是要把我的舌头吸到他的肚子里一样。
他的下体触着我了,又是暖热一片,隔着他的衣服,我觉察到了那个东西的弹跳。那么轻微的震动,却带着巨大的能量让我无法抗拒。
就像我第一次接触王长安时的感觉一样。
他解开了我的浴衣,我赤裸着躺在了他的面前,他说:“你真白。秦州那地方是个煤城,你倒挺白。”
他坐起身,解开了他的衣服,又脱掉了他的裤子,他把脱掉的裤头,扔在了弧形的椅子里。他朝我走过来。
这时,我清楚地看到他肚子下面那个东西,那个跟王长安一样的东西 ,那个雄纠纠,气昂昂的东西。我的脑子一下子回过神来。我翻起身冲进了浴室,把门锁上。
“开门,开门,小殷,你再不开门,我就生气了。”陕北人在外面说着。
“你出去,不然我就喊了。”我战战兢兢地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又惊又恐 ,我环顾卫生间,四壁全是墙,我想通知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外面听不到我的喊声。也没有窗户玻璃可敲。
“你真傻!……算了,我走了,你出来吧。”
我听见陕北人离去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听见房间的门“咔嗒” 响了一声,我想,陕北人一定是走了。
我打开了门,陕北人却又一下子抱住了我。他就站在门口,没有离去。
他又一次把我抱起来撂在了床上,我蜷缩着,不敢看他。
被子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陕北人说:“你要不想就算了,盖上被子暖和一会吧。看你冷得,浑身发抖。”
他把被子给我掖了掖,坐在了我的身边。
身上一暖和,却又打个喷涕,陕北人对我说,你感冒了?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的脸红红的,大概是感冒了。”
他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一粒药,把水杯端到我的跟前,用手托起我的头说,把这个药吃了吧。这很管用的,我每次出差都带着这种药。
我吃下了他送到嘴里的药,一会我便有些迷糊了。陕北人说:“你睡吧,也跑了几天了,明天,我来看你。”
他又给我掖了掖被子,在我的被子上拍了拍。对我说:“晚上要是还不舒服,打我房间电话。”
这一次,他真的“咔嗒”一声关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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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这段时间来,我总是做梦,做恶梦,那些梦,总是折磨得我身心交瘁。
醒来时,阳光已透过窗帘,斜斜地洒在床上,地上。光束里,无数颗细细小小的尘埃无声地舞动着,给人一种安宁,温柔和悠闲的感觉。
一早服务员就进来了,端着一个铝合金的盘子,她把早餐直接送到了我的房间里。她告诉我说,是204房间的客人让送来的。
我吃了早餐,收拾东西,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想到这次桂林之行,空跑一趟,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眼泪啪哒啪哒地落了下来。
这时,陕北人又进来了。
我背过身擦我的泪,陕北人递过来一张白色的纸,说:“你要哭就哭吧,不要怕我看见。这几天,我发现你是个好女人,你有权力哭。”
“你有权力哭!”
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想起王长安最讨厌我哭,我哭是因为我难受,我委屈,我想用哭唤醒王长安对我的怜惜,用哭招来王长安对我的爱抚,劝慰。用哭来化解我跟他之间的矛盾。有人说,哭是女人的武器,但我的这个武器,在王长安这里却一点不灵。我的哭只会招致王长安更大的恼怒。
他见我哭,不是过来打我,就是摔下门就走了。
“你个丧门星,尿水水就多。”王长安说。
他不去想我为什么要哭,我有哭的权力。
“你有哭的权力!”
陕北男人的话,一下子拨动了我脆弱了心弦,击穿了我薄得像纸一样的心,我一下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泪水在我的脸上疯狂地流淌,陕北男人轻轻地替我擦泪,手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拍着。擦着擦着,陕北男人又一下子抱住了我,把我拥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轻轻地揽着我坐在了床边。
那种感觉令我心颤。柔和的灯光,松软的床,一只充满关切与安慰的男人的手臂。我心中很是温暖,也很感激。
我已记不得我生活里会有这样的时刻,如果要有,那也早已遥远的扑朔迷离,难以捕捉。
我继续流着泪。王长安音信杳无,踪迹不见,我就是想在他面前哭也无处可哭了。
陕北人的大手拍着我的后背,静静地,轻轻地,任我哭。
他看着我,他的手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灵性,使我的心仿佛有只温柔的手抚过,渐渐变得平静、舒展。所有的一切都已似乎不存在了,荡漾在心里的,只是这种祥和,宁静。
但愿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情境凝固永住。
我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有一个男人愿意听我哭,在我哭的时候耐心又温柔地安慰我。
我哭完之后,抬起头,望了一眼抱着我,给我温暖,给我抚慰的这个男人,心里忽然涌起对这个男人无限的依恋之情,感激之情。
他的脸模模糊糊地在我面前晃动,我真想伸出手,捧起他的脸,把我的脸贴在他的脸上,就让这种慰藉,这种亲切,真真实实地在我眼前展现。
陕北人不时地看着我,在王长安那里,一切都是那么晦暗,那么得令人丧气。此时此刻的情景,只是每天晚上心烦意躁地躺在床上,却又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时,脑子里偶尔所奢想所编织的美梦,聊以安慰疲惫痛苦的心。不料,今天却成了现实。
关于王长安,我不愿意再去想了。只想在这难得的恬静安适中,把自己完全沉下去。
陕北人低头看着我,说:“你真可怜!”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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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很漂亮,你的眼睛很美,又大又黑,还有那么一点我说不出来的味道。那应该是什么?一时我还想不起来。……你的美,大概你是不知道的吧。” 他说。
我没说话,贴着他的胸脯站着。是的,我不知道我美,我以为我是不美的,王长安就从未说过我漂亮,我美。
“你不该嫁这样的男人,没想到我的小校友会这样可怜。”
他又开始吻我。
我倒在了床上。
啊,虽然这一切来得如此的缥缈朦胧,虽然我和这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也是一种缘分。就让这样的时刻,给我单调,贫乏,痛苦,烦乱的日子增加一点温馨与快乐吧,愿这一刻的回忆,为我的生命写下温柔的一页。
我和陕北男人滚在了一起。这个男人是强壮的,有力的,而且是浪漫的,情趣盎然的。
他慢慢地进入,他一边试探着,点击着,一边对我说:
“我对你要温柔一些,你是个小可怜,我要让你好好做一回女人。……你知道,粗鲁这个词的意思吗?粗鲁就是又粗壮又鲁莽。我们的古人很聪明,发明的这个词,其实针对的就是这个事。好多男人不懂得这一点,一上来就进去,真是太粗鲁了。我是粗壮但不鲁莽。”
他的话说得太有意思了,我享受着他一下一下子的触探,问他:
“还有哪些词是说这个事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停止了触探,点击,轻轻地滑了进去。在他滑进去的一瞬,我“噢”了一声,他便说:
“怎么样?”
因为有了那么多的酝酿,此刻的我早已不能自持,我躺在他的身子下面渴望着。
“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很充实。你不会再感到空虚了吧?……充实,空虚这两个词就是说这方面事的。”
我不禁莞尔,这两个词,居然用在了这里。
是啊,此刻的我,一点也不感到空虚了! 我忘掉了一切,忘掉了王长安带给我的不快,我只享受现在的一切,王长安所不曾给予我的一切。
他跟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是天壤之别,同样是男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陕北男人粗壮的“锤子”把我的身体撑得满满的,我感到好充实,好充实。几天来的疲劳一扫而光。
我是一个万分空虚的女人,我的精神是空虚的,身体也是空虚的,我需要什么东西来塞满我的空虚。
我要让这种充实来压迫走沉重与悲哀,让我的生活再度浪漫和简单起来。
我被带入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境界,陕北男人开启了我。他让我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样的男人,不同凡响的男人。性爱原来是如此美妙的事情,如此迷人的事情,如此令人充实,不空虚的事情。
他一边动着,一边问着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不是死气沉沉的,不是动作单一的,他是情绪激昂的。他一边动着,还一边在用手,用嘴。他把我所有性的部位都刺激到了,而每一个部位都令他那么激动,那么贪婪。他一边问着我,又一边叫着我,叫着我的名字,他叫我小亲亲,小宝宝,小可怜。他的叫法这么奇怪,令我感到新奇,又感到激动。与此同时,他的激动,他的兴奋又不断地感染着我,他带领着我,跟他一起激动一起兴奋。
“噢,我明白了,你的眼睛有点像是狐狸的眼睛,生动极了。”他说,“我总算想出来了。好费神。”
他还问我,“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 “我在……我在……你真好,你的……真好。”
他是一个跟王长安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
他是个激情四溢的人。
他是个情趣盎然的人。
他是个懂得女人,欣赏女人并且愿意去探究女人的人。
他是个爱女人,怜惜女人,并且知道如何爱女人,给女人欢乐的人。
在他那么激动地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我在男人眼里的价值。我体会到了做女人的意义。
我是美的,我是值得男人爱的,我的确是个女人。一个好女人。
当陕北男人准备离开我房间的时候,他说:“来,让我再抱一下你。”
我愉快地跟他拥抱在一起,他说:
“这就叫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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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东篱:陕西铜川人,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人才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曾工作于铜川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出版有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其中《远去的矿山》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作品以凌厉的风格和直面现实的勇气,受到读者喜爱,拥有广泛读者群。贾平凹称赞其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我读了《远去的矿山》那书,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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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简介】:
北风吹(何莉),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教授。退休后,既衷情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日子,更向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浪漫生活。希望用美的声音传递和感恩生活的美好,为朋友们带去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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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丹凤晒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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