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张其勤||其实我没你那么坏(连载3)


六
接到这三万元后,贾富贵心里又一阵狂喜,他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大老板,出手如此之大气,并且说话算数。
吃了午饭,泡了澡之后,贾富贵又找来小姐乐了一番后,才乐滋滋地到大厅休息,开始给马二球打电话。
球弟,在哪里呢?
哥,我在家里吃饭来,才端起碗。
还吃个屁,你赶快来海州浴场的大厅里来,我在这里等你,又有好事了!
好, 好的,哥,你稍等,我这就到!
不大一会儿,马二球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哥,您以后跟我就别客气,有啥事您就直接安排,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再生爹娘!”
贾富贵吐着烟卷,咧嘴笑道:“弟弟言重了,看你那熊样,有钱就是你父母爹娘了,你干脆叫钱个爹娘算了。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事情办到这一地步,还不算结束,虽然灵棚搭起来了,还是显得冷清,你这样今天下午你去找麻老五,把他那个河南的响寿班子请来,特别是那个能哭会唱的熊小燕一并也要请来,让她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
哥哥,听说现在熊小燕的身价涨了,出场费也跟着水涨船高,从原来的一千元涨到三千元了,你看?
我发现你办事就是有些粘乎,弄不成大事,不就是钱么,给你五千元能办成吧。
当马二球从贾富贵手里接过六千元现金时,马二球说哥,钱多了一千呀。
给你的小费不行么?
行,哥,这事包在我二球身上,您一万个放心,我以后不叫马二球了,叫包办成可以吧,谢谢哥,谢谢哥!
看着马二球渐渐远去的背影,贾富贵心里十分兴奋,这年头,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马二球在自己面前就差叫爹了。出来混呀,有时不能单枪匹马,全靠自己上。不找个能杀敢打的,将来有个什么闪失,总有个垫背的,不至于自己弄个粉身碎骨吧!想想这些,他觉得自己的钱花得不亏,别人拿钱让我推磨,我自然会再找小鬼帮我推,只要磨推得好,什么鬼都可以用。贾富贵一高兴,又一觉迷迷糊糊将近睡到天黑。
晚上七点半,乌次河边的霓虹灯逐一亮起时,麻老五的哭丧班子才到,不过也不算太晚,夏天的这个时候通常是比较早的。灵棚是早上搭好的,逝者的遗像就放在灵棚的中间位置,遗像中的人物是一位五十出头的女士,长得眉清目秀,不象遗像,倒象一个休闲头像。紧靠着盛着尸体的冰棺,灵棚外门中间处几个黑体大字格外醒目,正面书写:陈灵芳同志灵堂。左联:勤劳一生家国事,右联:两袖清风为人范。
麻老五的哭丧班子一开腔,陆续就有人来吊唁,各种大奔、宝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要上钱的宾客喊着要上礼,就是不往前靠,即使到跟前也是做做样子,贾富贵只好安排马二球拿来白纸假装给大家上帐。
巨大的音量混响震耳欲聋,哀丧的曲调让人心酸惆怅。眼见人手不够,马二球又找来几个在城里打工的老乡每人300块,帮着守灵哭灵。真正让氛围达到高潮的自然是民间小调女王熊小燕的出场。
熊小燕一上场,掌声不断。上来先哭一曲《男寡妇上坟》,让观众如痴如醉。
正月里来锣鼓家家敲 ,
想起我的贤妻好心焦 。
往年过年有你在 ,
一家人欢欢喜喜闹元宵 。站在门口用呀用目看 ,
见人家夫妻们肩并肩 。光身汉我越看越伤惨 。
寻思丢下我多可怜 。
二月的里来是呀是春分 ,
妻死后留下两条根 。耽搁我生意买卖不能做 ,
两个娃缠住了我的身 。我依靠谁来受呀受清贫 ,
诚恐怕冤家命难存 。白天间玩耍还好混 ,
日落山脚哭娘亲 。
……
一曲唱罢观众听不过瘾,硬是不让熊小燕下场,让她再唱个《女寡妇上坟》,男的悲伤过了,女的也要悲伤一下,要不怎么能体现男女平等呢,熊小燕不开口,也不下去就在那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翘着二郞腿,一会儿大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喊着叫着让马二球加钱,加钱了小燕才能开口呀。
这一喊果然有效,但马二球有些不高兴了,骂了一句,嘴那么难张,还非得用金钱杠子撬开么。熊小燕不接腔,微笑着不唱也不作出离开状,大家就开始起哄,人群里有人喊:“我看球哥就是个小气鬼,把钱当爹还是当娘!”,“当爹娘都行,就怕有一天钱在银行,人在天堂就老实了!”“哎,就那个鸟样,有钱找女人也不舍得花在这上面啦”……
马二球听了后没有气恼,反而乐呵呵地说:“你他妈说的比唱的好,我看呀,现在有钱就是爹,谁给我一万元我当场叫他爹!”
那人回了一句,你他娘的说屁话,谁给一千元我就叫他十句爹。
马二球一笑,一百块钱我管叫一百句爹,谁给我叫谁,现场直播,还带磕头有响的。
人群一阵哄笑,熊小燕还是那样的姿态,微笑服务,不气不恼。这时,贾富贵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将马二球推出了场地骂开了:“马二球你真是个二球,你个驴养的,不就是钱么,你是个啥玩艺,见过世面没有,能请来熊大美女本来就足够给我们面子,你还为了这点小屁钱来给我扯蛋啥!”
贾富贵连说带骂,算是平定了这场尴尬,然后对场子中央的熊小燕说,把你的微信号给我,我现场给你转上一千元。
熊小燕掏出手机,让贾富贵扫完码,加上微信转帐后才,她才再次抬起头,理了理额前几缕刘海,喝了一口红牛饮料,便开始在低低沉沉曲折委婉的民间小调的伴奏下唱起来:
正月里正月正
小寡妇房中泪盈盈
小寡妇今年才三十二呀丈夫啊
一十七岁过你的门呀丈夫啊
过了你门长成了人
老老少少过光阴
我只说夫妻同到老呀丈夫啊
没料想半路就两离分丈夫啊
两离分泪纷纷
死鬼撇下了两条根
撇下了女孩子没出嫁呀
撇下了男孩子没成亲呀
女孩没出嫁男孩没成亲丈夫啊
一个个还没有长成人丈夫啊
当家才知道柴米贵呀
养儿才知道报娘恩呀
……十二月过年忙
家家户户都宰猪羊
人家过年说又唱呀丈夫啊
小寡妇房中泪汪汪呀丈夫啊
好悲伤好悲伤
蓝对纸贴门上
去年贴的是红对纸呀丈夫啊
今年我贴的是蓝纸张呀丈夫啊
蓝对纸就贴门上
看看我娇儿就哭一场
哪天盼到儿长大呀丈夫啊
阴间找你去配成双呀丈夫啊
这边唱低俗不堪的小调,一旁边还有贾富贵请来的噼噼啪啪的电子炮仗声时响时断,几个小段唱下来,已近深夜时分,天上的星星也好象有些乏困了,不停地眨着眼睛。而这里的小曲却还在一波接一波地唱着。只是熊小燕已不是主角,换了一对看似夫妻的在唱下流低俗的民间小调,从语言到身体都在挑逗着大家的感官,一片低俗的气息四处蔓延,不知谁喊了一声,文化执法大队和派出所的人来了,大家如枪打后林子的鸟一哄而散,场子里顿时没几个人。
等人跑的差不多了,马二球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捂着嘴笑,贾富贵知道是马二球弄得故事,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时间也很晚了,折腾的也差不多了,他打着哈欠转脸对马二球说,现场录像了吧?
马二球点点头说,哥,这您放心,麻老五演录制一条龙,明天上午十点前准把U盘给咱送来,没有任何问题。
七
第二天晚上,贾富贵就按照对方的意思把现场录制的U盘寄给了对方。第三天中午还没过,贾富贵就收到了最后的那笔余款。
收到钱的贾富贵兴奋得睡不着觉,他到银行将这些钱取出来,放在床上足足看了一夜,他那缺钱的饥渴心理此时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满足,他反复拿着百元大钞对着灯光一张一张地数钱,看看里面有没有夹杂着假币,他希望能发现这里面有一张是假的,他好找银行的不是,找媒体给他们这些平时牛皮哄哄的管钱人曝曝光,那他贾某人才叫牛B,在这个城市里也能出一下小名。但他又不希望有假币,他害怕一趟趟朝银行跑处理这样的麻烦事。他就这样矛盾着和幸福着,直到数钱数得筋疲力尽,倒头就睡着了,半夜一个激灵醒来,他下意识摸摸钱还在不在,当他看到钱还在身边安然无恙时,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有一丝安稳,幸福满满的他一看到眼前这些钱,就有了新的打算,他算了算,除去房租等必要的生活开支费用,大概还能剩下七万多元,再给农村的媳妇寄去两万元,剩下的五万多完全由自己支配,干些什么呢,他也一时搞不清。不管怎么样这几天他就是个有钱人,和钱在一起的日子那才叫真正的甜蜜和幸福!
乌次河边的那片绿油油的柳林里,除了供居住在周边的群众散步悠闲外,也是个民间艺人的集聚区,一到火红的太阳落下地平线时,有卖烧烤小吃的,练地摊、卖玉器字画的,唱大鼓书的,玩杂耍的,拌空竹的,各类杂色人等各行各业皆应有尽有。贾富贵最感兴趣的就是听丁子海的大鼓,只要老丁的大鼓一响就是不吃饭都能听上三天,什么《薛丁山征西》、《七侠十五义》、《岳飞传》等各类的大鼓书,从丁子海嘴里一出来,那都是活灵活现的。贾富贵有钱了,自然出手阔绰,他一口气包了三个晚上的场,一天五百块,三个晚上不过花了一千五百元,但这钱他觉得花得特值,因为从今后没有人敢在乌次河边看不起他姓贾的了吧。
除了听大鼓书就是泡澡找小姐,但他不爱赌博,他不觉得赌博能改变他的命运,他深知赌场就是个无底洞,不去那里还能多活上几天,去了就是有去无回,家破人亡。赌博某种意义上就是赌命。那几天他真的觉得自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甚至觉得神仙也没他那么无拘无束,神仙还在这规矩和哪规矩,而他什么都不用想,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享尽人间的富贵和奢华,贾富贵终于明白了爹妈的良苦用心,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十分有意义,他觉得如果能改姓,那他就该叫真(甄)富贵。
八
梅琳有段时间没有联系幕老板了,一般情况下,作为一名地下职业情人,她不会主动联系对方的,一是保密起见,二是幕老板对她有规定,只有他联系梅琳的权力,梅琳绝对不能联系他,至于梅琳平时外出旅游也罢,购物也行,幕老板从没有限制过她的自由。她觉得这样也好,总比被关在笼子的金丝鸟自由多了。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被这个神秘的男人,关进了已编织好的“笼子”。
这天晚上十点左右,夜色深沉,繁星似锦,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点缀着枝繁叶茂的小区。梅琳的手机突然响了,幕老板瓮声瓮气地说,十分钟后赶到凤凰城别墅。梅琳只有十分钟时间,她迅速补个晚妆,换了一袭白纱,在乳白色的柔光穿衣镜里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近乎裸体的身躯,白嫩如脂,弹性十足,她满意地微微一笑,打开巴台上的音响设备,舒缓的萨克斯金曲《回家》,便在这座孤堡里回响。她燃起一支香烟,对着上空吐着烟圈,烟圏一个接一个地在半空中上下窜动,大小各异环环相扣,正如无聊透顶的人生在左冲右撞,瞬间又变得虚无缥缈,无处可循。
随着指纹锁“吱——”地一声响起,门开了。
幕老板抬起脚,梅琳帮着他换了双软底拖鞋,他转向往黄褐色的真皮沙发里一躺,问梅琳最近练得怎么样,让她演一遍给自己看看,梅琳一下子被问蒙了,当她马上想起来后,随意做了两个那瘫痪在床的女人的动作后,幕老板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上前来给了梅琳两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道:“猪一样的脑袋,光记着吃玩,我交待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放在心上,这个耳光是给你长记性用的,下周练习好了,直接把你的视频发我手机上,不听话的这是你自找的,贱货!”
梅琳捂着火辣辣的脸没有哭出来,依然面带僵硬的微笑迎合着说,哥哥教训得对,我下次不敢了。
这次幕老板没有要求梅琳做爱和服侍他,呆了不到短短十分钟,心情不好的他,重重地摔上门,悻悻离开了。梅琳独坐在空荡荡的诺大的客厅内,望着墙壁上的背投发呆,这种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让她一时无所是从,她一点也不敢反抗,这或许是她日常最最要面对的一切,她知道不能得罪幕老板,她不了解这个神秘的男人,更不敢擅自妄为,否则,她真的不知道将来命归何处,正是有了这种心态,她才暗示自己只有一切听从这个男人的话,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梅琳按照要求,反复观看U盘里那个瘫痪女人的举止,录像显示,虽然那个眉清目秀的女人行动不便,但她有几个标志性的动作很让人记得牢,比如,她吐痰时,总要先坐起身子来,整个上身要弯下去才肯吐,她怕弄脏了床上的被褥还是自己爱干净不得而知,还有她说话的时候,左半边的脸总显得抽搐和不自在,虽然身体行动不便,但说话声音洪亮。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身体总是直直的,脖子动起来有些费劲。梅琳注意模仿每一个细节,然后用手机拍摄,发给幕老板。
幕老板看后很是满意,告诉她半个月后,不要再住在凤凰城了,另换一个地方,至于什么地方,到时候直接会安排车来接她,无须现在告之。
梅琳有些担心害怕,她不知道幕老板到底什么用意?她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静待着未来。

作者简介:张其勤,安徽利辛县人,1973年8月出生。现阜阳市文联副调研员,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阜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创作小说、散文若干,部分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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