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探春改革1：要钱要脸？探春与宝钗的区别

探春改革有两个目的，一是节流，二是开源。

节流的相对明晰，主要三条：

第一，除去公子们上学的额外公费支出。按书中说，一年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每位有八两银子的使用。探春大笔一挥，就把这八两给收回了，因为宝玉这一辈的兄弟姊妹，每人每月有二两月钱，足够他们的支出，月钱与公费重叠了。

第二，除去小姐丫鬟们头油脂粉的额外公费支出。道理和上学公费支出是一样的，小姐们丫鬟们每月都发月钱，不应该再花钱为她们额外置办，而且公费置办的东西质量不好，属于浪费。

第三，除去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把收拾料理园子的工作交给在园子任职的老妈妈。

这其中节流的第三条，就是开源的重中之重。

探春在赖家看到了一个赖家花园范本，大致情况是：赖家将花园交给责任人管理，责任人负责收拾料理园子，赖家允许责任人将园子中的农副产品自由变现，责任人需要给赖家提供鲜花、蔬菜、水果、水产，或年底结合实际为赖家上交变现。

探春认为这个范本有四条好处：

一是园子里的植物有专人定期照管，不用再临时抽调人手进行处理，比如桃园结果，需要抽人专门摘果子。

二是不浪费大观园里的各种资源，比如果子烂在树上，荷花枯死在湖里。

三是给园子里工作的婆子们额外的小收入，比如竹林里的笋可以挖回家自己吃。

四是削去管理园子花木的人工费用。

赖家花园一年额外收入二百两，以大观园的体量，探春预估将会有四百两。

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

所以探春的开源方式就是：将大观园交给懂行的几个婆子进行专职管理，一切产品先供阖府所需，然后进行自由变现，婆子们取完自己劳动所得，剩余的上交主子。

在上交给谁的问题上，探春又提出一个非常有利各方的办法，那就是收入上交给园子账房，而非交给贾府总账房。

如果交给总账房，势必会出现盘剥，不仅下层的婆子们劳动所得会减少，上层的剩余所得也会减少，一大部分就会落入中层的奴仆管理层，还会诱发中层与下层的矛盾。

园子里的婆子们自然不愿意受到府里中层的盘剥，所以交给园子账房对她们十分有利。而探春作为开创者，为园子创造了收入，她将拥有对园子的话语权，甚至可以对剩余所得进行插手支配。当拥有固定收入后，探春难说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然而探春的节奏被宝钗给打乱了，开源这一项直接付诸东流，连带节流也稍微发生了变化。

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不过是园里的人的动用。

经宝钗修改后的模式成为：

1、使用婆子充当买办，购置纸笔脂粉，不向总账房要钱，而使用所需本人的月钱，按每房人头折算，每月给买办定例。

2、将园子交给责任人（自愿的婆子们）兼职管理，不得向总账房申请费用，一切产品先供阖府所需，然后自己变现，所得全归责任人。

3、所有责任人每年凑足一定数目的钱，平分给园子里其他非责任人的任职者。

宝钗的模式和探春是有很大区别的。

第一，纸笔脂粉的事，探春认为谁需要什么，就自己花月钱找人去买。这个苗头在刚刚搬入园子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探春拿自己攒下的钱要宝玉给她买一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东西。探春划去外面的买办，宝钗又提起一个园里的买办。这种统一购买，只能是众口难调，少数服从多数。

这一项在后面就出现了问题，邢岫烟住在迎春处，每月也有二两银子，但她要省出一两给自己家，所以她每个月只有一两可以花，这一两里面，必然有给买办的定例。后面迎春金凤事件里，王住儿媳妇口口声声说邢岫烟的钱不够，都是自己供给，填进去了三十两。

第二，开源被宝钗直接抹去了，变成了只节流。宝钗的节流立足的是贾府，处处都在为总账房节流，试图让大观园完成自给自足。后文也能看出，宝钗对园子持否定态度，认为园子是贾府的累赘，花费庞杂，理应该减就减。

那园子也太大，一时照顾不到，皆有关系，惟有少几个人，就可以少操些心。所以今日不但我执意辞去，之外还要劝姨娘如今该减些的就减些，也不为失了大家的体统。据我看，园里这一项费用也竟可以免的。

探春对园子是充满了理想和热情，她有靠这园子大干一场的积极态度，大观园就是她的试验田，她希望在她的尝试下，可以摆脱贾府入不敷出的困境。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

王夫人将管理权交给探春李纨，探春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机会，探春也十分珍惜这个机会，想做一番事业证明自己。但她的能力太有限，她的手够不到贾府，也够不到总账房，她唯一能够到的就是大观园，如果她能从大观园入手开源，这个投名状一定能让王夫人贾母支持她更进一步。

宝钗的改动，让探春丧失实验机会，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但她的改动很好地调和了中层与下层，甚至下层之间的矛盾，同时照顾了下层，给了他们一点甜头。而这个甜头是牺牲上层利益得来的，所以探春李纨面对最后的方案一言不发，只有作为中层的平儿有些犹豫。但当着中层和下层众多奴仆的面，已是覆水难收了。

这庶几不失大体。

失了大体统也不象。

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

大体、体统、体面摆在明面上，探春为了所谓的体面也不好再与家奴争利。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宝钗拿着贾家的四百两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这些钱都给下层，称作为了贾府的体面着想。探春焉能不肉疼？但体面摆在那里，只好打掉牙齿和血吞。

所以回目说宝钗小惠全大体，在我看来，宝钗主要是明哲保身。作为亲戚，如果缠到利益之中，势必出现一地鸡毛。所以宝钗看到探春把总账房抛开，独自搞收支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搅进去。如果大观园有自己的收入，和总账房会不会起冲突？置身事中的宝钗会被贾府上下怎么看？就像平儿推荐莺儿娘管理香草，宝钗当时就将莺儿一家摘出来，不允许她们以薛家身份搅进去，至于茗烟娘和莺儿娘，那就是底下人的私交，不能牵扯到薛家身上了。宝钗把这预估的四百两直接给了底下人，大观园也就不会和总账房产生矛盾，她自然也不存在利益纠葛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宝钗此举，也将总账房和大观园的矛盾消灭无形，也是为了贾府的体面着想。

经过宝钗的修改，承包方案就此施行，结果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