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与中国首部婴儿手账
中国首部《婴儿日记》发现记
如今,中国都市青少年流行使用“手帐”(亦作“手账”),一部可以记录每天事务、心情、想法的小本儿。各式各样的“手帐”,琳琅满目的搁在文具店、书店、小商品店的货架上,俨然已为生活用品之一项。
“手帐”的说法,据说来源日本,意思是指用于记事的本子。在日本,大部分人都会随身带着一个被称为“手帐”的笔记本,随时随地掏出来翻翻看,或者在上面记些什么。“手帐”不仅能提醒自己记着家人、朋友的生日和约会,还能安排每天的工作,很多人把它当做简短的日记本。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中国人也有随手记录每日事务的习惯,当时用于记录的小本儿,被称作“手簿”。后来,日本人把这一中国传统冠以“手帐”之称,并持续使用至今,逐渐形成了一种日本文化。
实际上,欧美各国也早有随身携带小本,随时随地记录每日事务的习惯,只不过他们将这样的本子称之为“Note Book”,即记事本,或径直就是“Dairy Book”,就是日记本而已。早在“手帐”文化自日本舶来之前数十年,中国国内记录每日事务的小本儿,流行的则是源自欧美记事本或日记本的款式。
限于当时的技术与工艺,也出于一度“崇洋”的心理,国内各大书局及相关机构大多采用直接从国外进口的方式,向国内消费者推荐与推销自欧美舶来的记事本或日记本。然而,时至1935年,有一款国人自制的“国货”创制了出来,还是专为记录婴儿成长数据及事迹专用的本子,终于打破了之前二三十年间“洋货”充斥泛滥一时的国内“记事本”市场现状。
这一名为《婴儿日记》的“新生事物”,还有现代著名诗人、作家、翻译家、儿童文学家冰心(1900─1999)为其撰序推介,“国货”与“冰心”两大名号的加持之下,一度引发众多国内消费者“围观”。
《婴儿日记》,刘耀汉、胡琇瑩编,冰心序,北平友联中西印字局承印,1935年10月初版
翻检1935年10月13日的北平《世界日报》,曾刊载有《婴儿日记》的广告,原文如下:
婴儿日记
◎为记录婴儿变改之刊物
◎用作礼品亦极华丽大方
婴儿之长成,变化迅速,几有日新月异之概,为父母者对于儿女此种现角,当必愉乐异常,尤其是事后谈及,尚觉津津有味,惟多感于无法记录为苦。今有刘耀汉君与夫人胡琇瑩女士,最近合编一《婴儿日记》,係用以记载婴儿从诞生起一直到长大起来的生活记录,可以记载一切关于婴儿们的事记,并能用以贴照片。此种册子,在欧美各国流行异常,但在中国则不多见,刘君夫妇所编者,要算是创见之作、
本书共一百三十四面,用重磅模造纸,大本,硬皮。五色彩印,中英对照,有谢冰心女士序言,为一本极华丽,极大方,极有保存价值之书册,用作自己儿童记事固好,用作贵重礼品尤佳,朋友们结婚时,若是送一本《婴儿日记》,当更能增加不少喜欢与兴趣。
该书每册合洋二元,东城青年会,一元照像馆,及各大书院皆有代售。
《婴儿日记》广告,刊载于北平《世界日报》,1935年10月13日
不难设想,这样一册“华丽大方”,“用作贵重礼品尤佳”的《婴儿日记》,售价已几为当时北平保姆的月薪均值,普通人家应当不会购置。若非家境优越、行事讲究又兼乐于收藏家庭史料者,恐怕绝难购买使用并保存至今。也可想而知,那附印于册中的一篇冰心短序,或许还是一篇《冰心全集》里都找不到的“佚文”,至今尚少为人知。
为一睹这一中国首部《婴儿日记》之真容,笔者费尽周折,遍查各类相关史料文献。无独有偶,其间又发现1935年10月的一次冰心访谈中(原载于上海《妇女生活》第一卷第五期),记者提到当二人正在谈论“文坛观感”之际,因外来的访客暂时中断了谈话,“这时正有人送来两本《婴儿日记》,那上面有冰心的序,书内有一些简单而有趣的画,是仿照外国本子印的”。可见,此《婴儿日记》确实于1935年10月印制完成,当年采访冰心的记者亲眼所见,应当无疑了。
近日,笔者终于有幸获见此《婴儿日记》,确如当年广告所称,“极华丽”,“极大方”。开本尺寸为大十二开,为硬纸精装本,“婴儿日记”四字中英文烫金精印于封面,予人以大方挺括之感。打开册子,前后环衬均为跨页五色彩印的“麒麟送子图”;内页则均为书写感极佳的重磅道林纸,计有百余页,且隔页即有彩色插图,印制颇为精致。当时每册售价为大洋两圆,与其印制成本相当,价格自然不菲。
《婴儿日记》环衬跨页彩印“麒麟送子图”
此《婴儿日记》,乃后来成为史迪威秘书的刘耀汉、胡琇瑩夫妇合编,冰心为其撰有短序一篇,原文如下:
这本婴儿日记,是刘耀汉先生和他的夫人胡琇瑩合编的,为记载一个婴儿诞生起,一切有趣可喜的事情。如婴儿的重量,高度,游伴与玩具,喜悦与厌恶,第一次言语,第一次旅行等,都有单页可填,而且每单页上都有极生动可爱的婴儿的图画,以引起记载按阅者的兴趣。这在我们中国,还是创见的关于婴儿自己的书籍。
本来一个人的生命史,对于自己,对于父母亲朋,是有极亲切极重大的意义的,特别是婴儿时代的一切种种,当时如不详细记下,过后往往渺茫无考。这不但是个人和家庭回忆上的损失,也许是国家和世界史料上的损失!
在此我至诚的希望这本婴儿日记的早日的刊印,和广大的流行。谢冰心,一九三五,九,七夜。
《婴儿日记》冰心序
据考,上述两百余字的短序,确为《冰心全集》所未载的“佚文”。从冰心序文完成时间来看,印制时间仅月余即告完成,即刻送至冰心宅邸,其印制效率之高,绝非一般书籍可以比拟。也由此可见,编者应当是早前已将册内所有内容编排毕事,只待冰心序文撰成,即刻开印,方可有此效率,足见对冰心此序之重视。
据查,《婴儿日记》编者刘耀汉(1908—?),江西于都人,1930年5月南京中央军校第八期。抗战时期曾任商震秘书,参与“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相关工作,为中英军事同盟达成及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做前期考察。后又曾被委以美军顾问团的首席翻译,出任史迪威秘书等职。抗战胜利后,曾任上海港口司令部副司令,后调任国民政府国防部联勤总部第六补给区司令。
遥思85年的中国,这一部《婴儿日记》的问世,一方面见证着享誉儿童文学领域的冰心老奶奶,早年就心系儿童,为爱护与关注儿童,在可以动笔荐举之处,都不吝笔墨来推而广之。另一方面,这样一部《婴儿日记》之“国货”,当年竟出自一位国军军官夫妇之手,亦足见事关儿童成长的社会责任之重大,事关儿童成长之家庭责任之重大,已然成为现代中国的社会各界之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