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山羊祜殿那只独臂猢狲(两篇)
大梁山上的独臂猴子
这里不仅有乡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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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晓道、丁易
▲视频/小葛供稿
何晓道 | 这只猢狲
上午,与有西兄去大梁山,路过一处叫羊祜殿的地方,见到一只断手的猢狲在屋顶看着路人,目光颤颤,十分迷离。我好奇浙东怎会有这野猢狲?便问屋里的老善婆,老人讲述了它的真实故事。
这只猢狲,本来是只生活在湖北大山中的自由精灵,有自己成群的大家庭,健康雄壮的猢狲王是它的主人,这只猢狲便是王的妃子。
当猢狲怀上王种后,灾难降临到它身上。猢狲不幸掉入了猎人设置的陷阱,陷阱里有铁夹,夹住了它的左手,夹断了它的骨头。
经过两天两夜绝望的挣扎和伤痛的折磨,猢狲成了猎人的猎物,从陷阱里被抓出,放进猎人的竹篓。
第二天天没有亮,菜市场里出现了这只猢狲,猎人要卖它给人食用,有人要喝食它的猴脑。
可怜的猢狲,带着断手伤痛被贩卖到遥远的浙江东海岸,海边开渔家乐酒店的男人想以它挣钱。猢狲被关在笼子里等待杀头。 不久,断手开始溃烂,于是左手被那男人用利刀切断扔了。那天晚上,猢狲流产了。
第二天早上,渔家乐酒店的女人看见猢狲可怜,又怕它死在店里,瞒着她的男人偷偷放生了这只可怜的猢狲。
山塘水边,一位善婆看见了在奄奄一息的猢狲, 收养了它,并精心医治了它溃烂的左手。
从此,这只猢狲和羊祜殿中的老善婆相依为命。
听了这只猢狲的故事,我真不敢正视它,仿佛犯下罪恶的就是我自己。
离开羊祜殿,告别这只可怜的猢狲,内心如百般的无奈,并非因为猢狲是近人的动物使人心更生怜悯,也许这本来就是强者食弱的悲惨世界。最可怕的是有人对自身犯的错并无半点悔意,这已经不是无知,而是人世悲剧的根源。
我要感谢年迈的善婆,是她给了这只可怜的猢狲可怜的生命,也给了我一次深刻的教育。
▲大梁山羊祜殿(缪军/摄影)
丁易 | 大梁山的猴子
我没想到大梁山上会有猴子。江浙一带的山,极少能见到这种生灵。宁海大梁山的羊祜殿,香火颇旺,时有游客或村人出入,绝无猴群出没的可能。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它时,颇感疑惑。隆冬季节的大梁山,山高水寒,冰凌挂崖。这样的山上,怎么会有孤零零的一只猴子呢?
它怔怔地望着我,我也定定地凝望着它。羊祜殿东侧的山崖,有一岩突兀。它就坐在岩石的突出处,借冬日的暖阳驱寒。见我如此看它,它不屑地抬起头望向远处,眼神空洞而迷离。渐渐地,那眼神变得萧索,整个身体仿佛被寂寞笼罩。我很奇怪,一只猴子怎么会有这样浓重的寂寞?仿佛万古不化的寒冰,彻骨的凄凉,无尽的空虚。让看它的人,情绪也无端地被感染。
子非猴,安知猴之悲?可我似乎是知道的。这样寂寞的眼神,已经超越一般的动物,我确信,它是有感情的,一定经历过不为人知的坎坷。
离开大梁山后,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记挂着这寂寞的猴子,脑子里抹不去那悲凉的眼神。滚滚红尘中,人与动物其实一样的渺小,弱势的都难免要受伤害。在一个瓦釜雷鸣而黄钟毁弃的时代,丛林法则盛行的社会,又有谁是真正的强者?所谓物伤其类,我的潜意识已把猴子当作同类,故而分外担心猴子的安危: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它还活着吗?
几天前,再次登上大梁山。临近羊祜殿时,我又看到了这猴子。它还活着,正在吃殿里的女师傅喂给它的香蕉。见我们走近,它跳上树,嘴里“嗬嗬”吼叫,一幅威胁的样子。女师傅说,它完全是虚张声势,皮圈嵌入脖子已经腐烂,手还断了一只,哪里有伤人的能力?
啊?这还不是一只健康的猴子?我再一次感到意外。茶歇时,女师傅向我们详述了猴子的凄苦身世。
约摸四年前,一位香客告诉她,羊祜殿旁的树上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猴子。出家人慈悲,拿了供桌上的香蕉苹果,费尽周折才取得它的信任,爬下树来拿了一个香蕉。此后,它与她形影不离。
后来,师傅得知了猴子的来龙去脉。猴子是湖北的商人辗转贩卖给农家乐饭店的,准备给某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生吃猴脑,以彰显其野味特色。刚到饭店时,猴子的左前爪已溃烂化脓,是被捕捉野兽的械具夹断的。脖子上套了个皮圈,以绳连之,防止它逃跑。猴子时时哀啼,骚动不安,将店里的食物器具捣得一塌糊涂,让店主狂怒不已。不过,已经花了一笔钱,只得耐着性子养它,专等客人吃了它,方能安宁。
店主的老婆信佛,经常去大梁山祈祷求签。善念一动,觉得这么可怜的精灵,竟要被掀开天灵盖活吃,无论如何于心不忍,仿佛杀人一般。于是瞒着老公,偷偷地将它放在大梁山上,任它自生自灭。女师傅在庙里修行了二十七年,晨钟暮鼓,青灯黄卷,日子是平淡而孤寂的,得到这么一个生灵,欢喜莫名,养孩子一般地照料起来。不几日,猴子复哀啼,师傅以为是夹断的左前腿溃烂疼痛,没日没夜地守着,生怕它死去。不想猴子居然是分娩,产下两只猴崽,死胎。
▲羊祜殿上的猢狲(王其腰/摄影)
四年过去了,猴子在师傅的养护下长大。受伤折断的左前腿,经过半年的调养倒是愈合了,可早先没有取下的皮圈,随着猴子的长大,越来越深地勒在颈上,嵌入肉里,溃烂红肿,惨不忍睹。师傅泪眼婆娑,叹道:“这畜生,也是命不好,多灾多难。它力气还大得很,好几次趁它吃东西,想按住它取下皮圈,都被它掀翻。我都七十三了,实在没有气力。这家伙,鬼精着呢,胆子又贼小,生人近不了它的身。再这样下去,不被勒死,也会烂死,你们帮我想想办法好吗?我是真舍不得啊”!
看猴子被折磨成这样,我们虽有恻隐之心,可实在想不出帮助它的办法。只好给师傅留下一点钱,算是买香蕉的花费。
下山的时候,我们又看到这只一身伤残,九死一生的猴子。它又坐在那块突兀的岩石上,仰望着远方。暮云千里,乡关何处?也许,它在思念远方的家乡,哪里有它熟悉的生活环境,有它的父母亲人。也许,它在思念胎死腹中的儿女。初为母亲,却没有尝过天伦之乐的滋味,这是怎样的悲哀。
▲是这位老婆婆收养了猢狲(何晓道/供照)
(注:在县有关部门的帮助下,橡皮圈早已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