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向脸看去

初冬的雨本应该是那种细绵绵的，柔软得仿佛没有什么骨气。但今天早上却下了一场急雨，一场像是错乱了季节的暴风骤雨。雨与风撕扯在一起，把行道树狠狠地摇晃，把那窗户的玻璃都吹得吱吱作响。那雨滴在风的怂恿下，向着一切它认为是阻碍的东西横扫过来，打在墙上，打在地上，想要击起尘烟，却迅速积起了小水塘，消解了水滴的力量。

那些拿着雨伞的人们也不敢在这急雨跟前放肆，躲在屋檐下，或是躲进商场里，根本不敢与这风雨对立。因为在这似乎在发疯的风雨里，雨伞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东西。更不用说那发传单的大妈和那等待找工作的泥瓦匠，他们早就占据了墙角的最佳位置，让大楼、广告牌与拥挤的人们为他们遮风挡雨。

我知道今天父亲母亲要来，经历几个小时的长路，冒着晕车难受的风险，不是来省城玩儿，而是想来看看我，帮我解解心结，出出主意。看看这风雨，我有些内疚，是我没有让老父母开心过好晚年的每一天。父母亲到来的时候，天空中依然下着小雨，不紧不慢地洒下来，不像早上那种急雨，下的让人揪心。

急匆匆地赶去见父母，他们居然为了能快些赶路而忽略了中午饭！看着父亲堆满笑容的脸，已不像年轻时那么矜持和严厉。嘴里露出来仅剩的几颗牙齿，也仿佛随时准备离去。目光也不像之前那么锐利，甚至看上去有些疲惫。这一切我看在眼里，让我倍感心痛。

在我记忆中，父亲总是那么坚强，那么有力，那么无所畏惧。在那种艰难岁月里，他总是承受着各种曲解与误会，甚至不会去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因为他总是深信，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但是看着父亲那双有些模糊的眼睛，看着那张疲惫的脸，仿佛正在告诉我，父母都已经老去，老得已经没有力量继续为我操持一些事情，老得甚至令人担心。

看着那双期待的眼和疲惫的脸，顿时我觉得特别惭愧。这些年来，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风风雨雨，但在我最无助，最唐突的时候，总是可以躲进父亲给我的安全港湾里，埋下头，独立享受。任由风吹雨打，都会有父母为我遮挡，或者站在我身边为我鼓劲。

但是，父母老态龙钟的样子和那迟疑的反应，仿佛已经告诉我，这一切都将远去。突然之间，我仿佛从一阵恐惧之中醒来，仿佛看到了满天的流星，看得让人心里着急。流星要去哪里？流星要去哪里啊？那些喊不出的声音，把能量都消耗在了情绪里。

渐渐老去的父母，我却不能陪伴在他们身边，而且他们还要忍受着颠沛流离之苦，从遥远的故乡来看我。回望着曾经走过的路，看着父母有些佝偻的背影，泪水根本就抑制不住，一直流淌，一直流淌，不是那种泪滴泪珠，而是流淌着成了一条线。很久已经没有流过泪的眼睛，原以为已经忘记了泪水的滋味。

生活在迷雾中，我不会说看不到方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心中的希望似乎在一次次打击后会变得渺茫。满心里充满着忧伤，找不到方向，但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松地向父母诉说，我不知道在隐瞒什么。然而，如今仿佛已经被恐惧包围，被失望包围着，然后一点点地把绳索收紧，让我无法自由地呼吸。挣扎着，逃不出，回不去，跨越不了。

只是这时候，天空依然下着雨，流经眼睛的雨滴与泪水合在一起，说不清楚，是咸是淡。就这么坚持着，不愿意暴露了自己的脆弱与懦弱。有时候觉得，人在世间真的非常可怜，瞻前顾后，最后什么都不属于自己，只留下了一堆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