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齐:人过中年
人过中年
格斯齐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
早晨雨停了,天空中还积着一层薄薄的灰云,梁一珂打开客厅一扇窗户,发现昨天转暖的天气又变凉了。他今天比平时早出门半小时,开车去单位的路上,道路潮湿无尘,路边偶尔可见一株高大柳树,枯枝间垂下细长而柔软的绿色枝条,在大部分行道树还没有从冬眠中苏醒的早春分外显眼。每年春天,呼市最先开放的是桃花、杏花和连翘,丁香,紫李、西府海棠、棣棠过几天才会争相怒放。清冷的街景正沉浸在一天开始前的宁静之中,令人神清气爽,充满希望。
在单位职工食堂吃过早点,梁一珂来到职场,他想起了《春歌》中的一段歌词: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梁一珂想,也许这首歌可以代表他现在的心情。
上个月初,公司批复了梁一珂提出的退出管理工作申请,当月就调低了工资,实际到手的工资,只有原先的一半——现在是单位的担子轻了,但家庭的担子有些偏重,但他并不后悔。有时他回想前半生,觉得值了:基本是先苦后甜,命运之神还是很眷顾他。年轻时坎坷过、奋斗过,退休时还有一份不错的养老保障。他刚参加工作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找工作、买房子家里没有求过人、筹过钱。内部退休以后,他准备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对症治疗三高和胃疼的老毛病,也有时间陪父母亲安度晚年,还有帮读大三的儿子聘请一个满意的留学中介。最后一件事情最近已经搞定,但也新生出来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出国费用不足的问题。他准备把多余的一套房产卖掉,帮助儿子圆出国留学的梦。
梁一珂内退之前是一家公司部门经理,他退出后,工作由从市场上新引进的一位高管负责。由于新引进的负责人调动手续没有办妥,虽然任命文件已发,但业务系统暂时还没有按新的任命文件调整。自从昨天下午调整之后,梁一珂一下觉得肩上的担子完全卸了。部门员工有事都去请示新任领导,他逐渐成为一个闲人。
上午职场的日光灯坏了,他叫来办公室老李帮助更换,老李比他大四岁,离退休仅剩三年时间了,女儿早已成家,现在已荣升老爷。父母年老多病,从去年开始白天上班,晚上照顾父母。梁一珂让部门小王帮他更换,小王取下灯罩,但不知道如何取下坏灯管。老李就让小王从梯子上下来,自己踩着梯子上去换。
老李边上边说:“岁月不饶人,腿僵了。”
我提醒他当心,接着他的话说:”现在不比二十年前了。“
他倔强地说:“别说二十年前,十年前都没有问题。”
老李过去在内蒙古电建工作,曾经参与过梁一珂工作过的电厂的改造工程。
梁一珂曾经想过他退休以后的生活,种树、养鸟、练太极拳,都曾经随口说过,妻子建议退休后和她一起去种菜、养鸡,经营绿色食品。梁一珂却认为种菜、养鸡不在行,风险大不现实。
晚上,梁一珂翻阅《今日呼市》公众号近期的内容:“赞!呼和浩特至北京的这条高铁年内将开通运营,快告诉大家”、“快看!呼和浩特地铁1号线列车接车仪式举行”、“呼和浩特大青山发生火情,大批人员参与权力扑救”等标题反复从眼前闪过。他是老呼市人,祖坟就在大青山前坡,清明扫墓那天亲眼看见古路板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也间接参与过高铁、地铁的建设,面对大青山前颓圮的烽火台、寺庙遗址和城市新一轮的建设高潮,过去与现在、发展与变化、忘记过去与文化抢救,各种信息和符号在脑海里交织碰撞,梁一珂隐隐约约感到在他的人生下半场应该做一件事情——写一本书,记录经历过的事,这件事情过去他只和妻子谈过,但被妻子果断拍灭。
“你忘记了过去的颈椎病有多严重,难道你不要命了。“妻子愤慨的说。
梁一珂突然想起,清明假期和父亲闲聊家族往事,萌发过写家族史的念头。他拿来纸、笔和计算器,从他曾祖父母和他祖父辈兄弟的生卒年龄,推算出了他们大致的生活轨迹:曾祖母大约17、18岁出嫁,十九岁生了长子,以后每隔四到五年生一个,陆续生了四个儿子,到一九六零年仙逝,享年七十五岁。据说梁家有怕老婆的传统,而对这个父亲拉骆驼去过大库伦,在人生最好的年纪嫁给曾祖父,经历过大清朝、中华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时期,和丈夫一起把家族带向鼎盛的女人,他充满好奇。但想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陈忠实的《白鹿原》两本小说,这一念头很快作罢。他认为写家族史严重缺乏史料,从墓地的坟头推算,他的祖先大约清朝咸丰至道光年间从山西逃荒至大青山下,繁衍至他爷爷共计六代,自他爷爷辈儿以上,都以务农为生,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没有留下任何文字史料,到了他的父辈家里才有经济实力读书。曾经有过的家谱据说在文革中遗失,就连他父亲的中专课本,什么《果树栽培学》、《土壤保持学》、《气象学》都被他卖了废纸,如今只记得个书名。没有史料,写小说都难付梓,遑论家族史。
但人过中年,看淡、厌倦一些的同时,梁一珂也在寻找另外一些有使命感的东西。
杨雪峰,笔名格斯齐,1966年出生于呼和浩特,金融单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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