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花
魏至霞
手机振动了两三声，母亲正在上传蝴蝶兰照片，远近高低不同角度，淋漓尽致的美！七十多岁的母亲自如用智能手机，看视频，玩微信，聊语音，与时俱进。
去年春节，弟弟从花鱼市场买来这盆蝴蝶兰。一花一世界：两片厚重的叶子，抽出五六根高条的杆，枝干上缀满了错落有致的两层紫色花。花朵由三个椭圆形的花瓣簇拥着，质地如丝绸般厚实，润滑。摇曳生姿，熠熠生辉！如绿意葱茏中翩飞的蝴蝶。玲珑剔透，美丽而娇艳，高雅而纯净。蝴蝶兰的到来，使其他花卉黯然失色。母亲欣赏着，喃喃自语：如此小的花盆，能长出如此漂亮，如此稠密的花，营养充足吗？在母亲眼中，居家之花，都患有营养不良的贫血。“园艺师在花盆里注入了能量，足够花朵绽放”弟弟解释。母亲的目光在阳台上搜索摆放君子兰的阳光处。从此，蝴蝶兰成为母亲每天的牵挂。
想来父母迁入县城已八年多了。在大自然中忙碌了一生，忽然间活动在楼居室，空间逼仄，无所事事。不知何时起，养花成为生活的乐趣。父母经常穿梭在花鱼市场，买些易活易栽的普通花。四季更替，阳台上，总有鲜花次第开放。母亲把日子过得有色有香。尽管花朵瘦小伶仃，花期短暂。母亲总是念叨，接地气的花，吸足了大自然的精华雨露，感受到阳光的抚摸，有蝴蝶蜜蜂的诱惑，长势凶猛，花朵硕大，色泽鲜艳，花期也冗长 。去母亲家，总在赏花中忘记归去。
爱花的女人命运一定不错！
记忆中，母亲的生活总与花相随。小时候，家里那张锃亮的黄方桌上，中间摆放圆形瓷盘，左右各摆着一个红色小木匣，有古铜色锁子如小巧的菊花。上面各摆一只花瓶。说是花瓶，其实是空酒瓶，瓶里装半瓶谷子或小米，插着艳丽的塑料花，每朵花圆润玲珑，简单娇嫩，煞是好看！周围点缀着几片绿叶！塑料是母亲用白塑料加红颜色或绿颜色加工而成。母亲心灵手巧，胸有成竹，拿着塑料或手撕，或刀剪，变魔法似的。不待“花落”去，母亲手中别样新花已诞生。那时物质极度匮乏，父母绞尽脑汁为生计奔波，踏踏实实，简简单单就是幸福，如塑料花！
随着包产到户，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母亲的花开在大自然里。春天，梨花铺张浪费的绽放，浩浩荡荡，轰轰烈烈。母亲在诗情画意中喷药，浇灌，施肥，满怀的希望如绽放的梨花！父亲教书，我们姐弟三上学。生活的重担落在母亲身上，待弄庄稼成为每天的必修课，睛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日出而作，穿梭在花海里，似乎忘记疲倦，用忙碌的身影撑起我们的幸福。
夏天，我家的田间地头上，开满了各色馒头花，花朵丰硕瓷实，枝干壮实高大，一道美丽的风景墙，挡着了小猫小狗偷嘴的视线。庄稼在安逸中等待丰收！我家小院里有几株牵牛花，在屋檐上渲染成一道密匝的绿墙，其间绽露着紫色，粉色，红色的喇叭花，靓丽，耀眼。迎来黎明，送走晚霞。月季花，大丽花，茶花，花朵硕大，压弯枝头。过往行人，留恋驻足，问母亲要花籽。弟弟妹妹的手机里依然保存小院美景。小院的花即使被小猫小狗刨了花根，或者被狂风吹弯了腰，她也能顽强的继续开花。最美就是夏夜小院纳凉！院外梨树，黑魆魆一片，树叶在微风里悉悉索索。七八个星天外，我们坐在屋檐下，夜风徐徐，茶花的幽香，月季的甜香！飘逸在空气中。白天买桃子的疲惫，讨价还价的不快荡然无存！谈古论今，家长里短，升职搬迁，儿时伙伴……成了温馨的夜来香。
每年腊八后，母亲用一把剪刀，营造着过年的氛围。麻利地拿起街访邻居送来的彩纸，对折斜折，偶后用线固定，铅笔寥寥几画，花草轮廊跃然纸上。只听剪刀喳喳几声，掏洞，细压，彩纸纷纷跌落，白色小剪刀旋转：剪出了恭喜发财，剪出了龙凤呈祥，剪出了鲤鱼跃门，剪出了花开富贵，剪出金猪迎春……疏密有致，栩栩如生的窗花呈现眼前。在腊月的某一天，开在我家窗户上，开在亲朋好友的窗户上，开在邻居家的窗户上，开在我们下车队人家窗户上……
爱花的女人诸事如意！母亲常念叨。
冬去春来，寒意料峭。我家的蝴蝶兰悄然谢幕！那天去母亲家，母亲在阳台上，一遍遍研究养植蝴蝶兰视频。泡复合肥，发酵，按比例注入。枝条的留舍，浇水的温度……综合养花的经验，给蝴蝶兰施肥，浇水，灭虫，修枝。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君子兰奇迹般抽枝，枝头悄然挂满褐色铃铛骨朵，鼓鼓的，依次缀满枝头。暑假里，有蝴蝶兰的陪伴，雀跃的欢乐被拉得很长很长。冬天的花蝶兰，高大的杆上又缀满了花骨朵，有的绽放如飞！母亲的蝴蝶兰成为一道风景。我们调侃：妈妈养蝴蝶兰，让这一行业的人失望。
冬阳透过玻璃，抚摸着蝴蝶兰，母亲眯着眼，岁月的痕迹如网状将褶皱撒在脸上，绽放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