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盎然的打油诗(四)
陈振桂教授出版《起名八十八法》《中传统文化概览》《当代儿童文学》等98本著作,其中大学教材10本。
民国打油诗
打油诗到了现代,更成为许多人的拿手好戏和取乐讽刺的工具,而且在内容和题材上发生了重大变化,开始 反映现实生活,表现人民的思想、要求和愿望,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但打油诗的艺术风格没有改变。
1906年,13岁的毛泽东在私塾读书时,有一次,在课堂上偷看《水浒》被塾师发现后,遂被塾师拖到天井罚站,并让毛泽东以“天井”为题作诗。毛泽东面对天井里的积水、卵石和小鱼,吟成了如下一首“打油诗”:
天井四方方,周围是高墙。
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
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
塾师见毛泽东文思敏捷,便让他回到了座位上。
蒋介石建立了蒋家王朝,收罗了各路诸侯,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但实际上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各怀鬼胎。于是鲁迅先生写了四句《南京民谣》打油诗:
大家去谒陵,强盗装正经;
静默十分钟,各自想拳经。
这首诗入木三分地揭露国民党的内部摩擦,对他们伪装正经的行为进行辛辣的讽刺,把国民党政客谒陵时表面严肃内心肮脏的丑态暴露无遗。格调幽默风趣,语言通俗如话,生动形象。
1932年10月12日,鲁迅先生在书赠柳亚子的《自嘲》诗条幅上写道:“达夫赏饭,闲人打油,偷得半联,凑成一律,以请亚子先生教正。”这首鲁迅自称为“打油诗”的《自嘲》诗是: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诗人自称为“闲人打油”,实际是表达作者对敌人的嘲笑,虽诗中有表现落魄自慰的诙谐语言,但那是鲁迅先生一贯的笔调,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仍不失其以笔作投枪的战斗风格。颈联表现敌我分明的态度成为流传不衰的革命者的座右铭。所以说,有时有些人出于自谦,把自己的诗称为“打油诗”,我们不能完全以“打油诗”论之,因为这些诗的格调高远,境界开阔。
革命烈士夏明翰,也是打油诗高手,他写的一首讽刺反动军阀无耻的打油诗,流传颇广:
眼大善观风察色,嘴阔会拍马吹牛。
手长能多捞名利,腿软好屈膝磕头。
1937年2月1日,是革命老人徐特立的60寿辰。时在延安的著名作家丁玲在为徐老祝寿的宴会上,即席赋“打油诗”一首以贺寿。诗曰:
长征二万五,衣服自己补。
马儿跟着跑,生活最艰苦。
闲暇爱读书,年老心不古。
遵纪是模范,谦逊与人处。
革命主义真,名利当粪土。
大家贺徐老,共撰英雄谱。
抗日战争时,有一学生考川大,做几何题时无能为力,便在试卷上写打油诗一首:
人生在世能几何?何必苦苦学几何。
学了几何值几何?不学几何又几何。
向仙乔先生听说后批评说:“此生几何既差,且意志消沉,殊不足取。然打油诗尚有巧思,建议姑给五分。”当时考试一科得零即不录取。有了这五分,即可与其它科目分数平均。因此此生竟进入了川大之门。
另一学生考文学时,因题目深奥,如坠五里雾中,便戏仿李煜《浪淘沙》于卷中:
窗外雨潺潺,心潮滚翻!荏苒光阴当等闲,急时佛脚难抱得,恨作洋盘!
独坐讲台前,书也难翻,混时容易考时难,报导一声交卷也,分数若干?
向先生闻听后说:“此生尚能悔悟,可得六十分。”也被录取了。
解放战争后期,著名诗人袁水拍有一首《咏国民党纸币》的打油诗,也很有意思。诗云:
跑上茅屋去拉屎,忽然忘记带草纸,
袋里掏出百万钞,擦擦屁股满合适。
这是对国统区通货膨胀的幽默讽刺,反映国民党的经济危机和政治黑暗。语言风趣逗人,俚俗可笑。
大学问家胡适也写了很多打油诗,其中《解字打油诗》特别有趣、有学问。
文字没有雅俗,却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耍。
古人叫做至,今人叫做到。
古人叫做溺,今人叫做尿。
本来同是一字,声音少许变了。
并无雅俗可言,何必纷纷胡闹。
至于古人叫字,今人叫号。
古人悬梁, 今人上吊。
古名虽未必佳,今名又何偿不妙。
至于古人乘舆,今人坐轿。
古人加寇束帻,今人但知戴帽。
若必叫帽作巾,叫轿作舆。
岂非张寇李戴,认虎作豹……
这一打油诗,文不长,充满了风趣,从中可学到一些文字知识,可见胡适文学功底之深。
现代的打油诗更具民间小调,和当地的风俗,人们脱口编出来的话,通过押韵的谐音来连接。有的是搞笑的,有的是歌谣,还有的是讽刺性的等。生动形象描述时代的转变和一种社会现象。鲁迅还写过一首白话版的打油诗,模仿汉朝张衡的名作《四愁诗》,讽刺当时白话诗歌泛滥一时的失恋诗——《我的失恋——拟古的新打油诗》:
我的所爱在山腰,想去寻她山太高,低头无法泪沾袍。
爱人赠我百蝶巾,回她什么:猫头鹰。
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
我的所爱在闹市,想去寻她人拥挤,仰头无法泪沾耳。
爱人赠我双燕图,回她什么:冰糖壶卢。
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糊涂。
我的所爱在河滨,想去寻她河水深,歪头无法泪沾襟。
爱人赠我金表索,回她什么:发汗药。
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经衰弱。
我的所爱在豪家,想去寻她兮没有汽车,摇头无法泪如麻。
爱人赠我玫瑰花,回她什么:赤练蛇。
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由她去罢。
1943年2月23日,是剧作家于伶三十七岁生日,郭沫若、夏衍、胡绳和廖沫沙等几位好友,在山城重庆约请于伶吃顿火锅,作为贺寿。当时,于伶刚到重庆不久,对火锅十分新奇,于是问:“何谓火锅?怎么吃法?”郭沫若笑着说:“火锅者,风味小吃也。并非叫你去吃炭火烧红的铁锅。”于伶依然不解,郭沫若兴致勃勃地说:“给你编个打油诗,你就懂了”。说罢,沉思片刻,吟出一首绘声绘色的“子”字歌:
街头小巷子,开个幺店子,一张方桌子,中间挖洞子。
洞里生炉子,炉上摆锅子。锅里熬汤子,食客动筷子。
或烫肉片子,或烫菜叶子。吃上一肚子,香你一辈子。
于伶听罢,连声称赞:“妙哉,妙哉!原来火锅是一种别有风味的烫吃法”。
由于打油诗不受格律限制,可以直抒胸臆,生动活泼,在民间广泛流传,脍炙人口。近代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率部驻防徐州时写过一首植树诗:
老冯住徐州,大树绿油油。
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
读后不仅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更对冯先生关心民生、发展农林生产的良苦用心,顿生敬仰之情。有“基督将军”之称的冯玉祥先生的诗,被时人称作“丘八体”,这首植树打油诗也保持了其“丘八体”的惯有风格,令人莞尔。
还有一种特殊的打油诗,整首诗十七字,民间俗称为“三句半”,这里也有一个故事。相传古有一书生,自视甚高,恃才放旷,常自诩自己出口成章,可惜在实际写作中,就是一首绝句,也常常在念最后一句时卡了壳,只得匆匆用二个字结束,于是获得了“三句半”的雅号。有一次,“三句半”在野外碰到一农家姑娘,诗兴大发,出口吟道:
夕阳照山庄,走来一姑娘。
金莲只三寸,横量。
那农家姑娘一听,气得花容变色,叫来家人把“三句半”扭送到公堂,一上公堂,“三句半”一看县官是姓王的,不觉脱口而出:
县官本姓王,一心当皇上。
咔嚓只一声,命丧。
打油诗也常用于吹牛。古代一干读书人偶然在野外相遇,互相吹嘘自己的才学,争执不下,最后决定各人吟一首最能表现自己才学的诗定高下。一书生技压“群雄”,勇夺冠军。其诗云:
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故乡。
故乡文章数舍弟,舍弟与我学文章。
此诗一出,其他书生再无话说。
民国初期,有个人吃饭拉肚子也写了一首打油诗:
昨夜饮酒多两杯,肚里无天似有雷。
鬼子门栓开不脱,墙头倒败一枝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