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鸡枞情怀吗
都说山珍海味,山珍海味,我们没有大海,吃不上海味,可每年六七八月的雨季里,我们至少能尝一尝所谓的“山珍”。这山珍,不是人参,也不是什么珍禽野兽,它就是长在地里的——鸡枞菌。
(一)关于吃的情怀
大清早,马哥接到弟弟的电话,说是头天下晚公公在包谷林里捡到了30来朵鸡枞菌,让回家吃鸡枞。马哥要上课,吃鸡枞只能作罢。后来小姑打来电话,要我去,我想趁开学前夕,多躺躺聚聚气(其实就是懒得动),拒绝了,不过最后,因为回老家车不够,我还是去了。一到家,家里的院坝里,停了三辆车外,其余的地儿,全被婆婆晒上了她的五谷杂粮。
公公和大姐在剥豆米,婆婆去坡上摘新鲜嫩辣椒,马哥的二弟和弟媳在洗鸡枞,马哥的三弟去拔地里的生姜,小孩子们看的看电视,吃的吃零食,睡的睡觉。
说到洗鸡枞,其实是一件很不简单的活,伞朵上干净还好洗,杆上就难了,因为从泥地里拔出来,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不能用手使劲抠杆上的泥,得轻轻的擦洗,老辈人们都是用瓜叶来擦洗,因为瓜叶上有细细的绒毛,擦洗的过程中轻轻的摩擦就能把泥巴洗净,还不伤纵杆。但洗的过程非常慢,非常慢,没有一丁点的耐心是完不成这活的。
洗好鸡枞之后,就是怎么做来吃了。关于鸡枞怎么吃,从始至终,我只赞同两种最最淳朴的吃法。一是酸茄果、蒜、猪油、盐吊汤,切些薄瓜片打底,再放入鸡枞,煮熟,洒上一层葱末,味道是何等的鲜、香、美。二是将洗净的鸡枞将纵伞和纵杆分开,纵伞晾一边,纵杆晾一边,待水分晾干。在热锅里倒上治好的菜油,油辣,放纵伞,炼至纵伞水分快干时,放纵杆,等到它们水分都干了时,起锅,冷锅。这就成了传说中的鸡枞菌油,等鸡枞菌油冷却完成,舀如坛子密封。每天早上煮一碗面条时,舀如一小勺鸡枞油,夹几丝鸡枞菌,面条的味瞬间提升。
跟马哥生活这几年后,每年基本上都有免费的鸡枞吃,公公婆婆天天上坡下地的,难免不会遇上一朵两朵的,一回两回倒也稀奇稀罕。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学校里面,周围也没有自家的田地,也不懂得找什么鸡枞。每年夏季的雨季,只要头天下雨,第二天大早,学校里面的年轻老师们就嚷嚷着:走,学校后面的松毛林里找鸡枞去。因当时的那些年轻老师们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真有凭着经验也好,运气也好找着些许鸡枞的。找回来鸡枞,年轻人们就开始搭伙做饭,看着他们热热闹闹,香喷喷地吃着,好生羡慕。
那个时候,一斤鸡枞的价格就是五六斤猪肉的价格,我们既不是农村又是农村的娃娃是很难吃上鸡枞的,我想就算是农村的,找着鸡枞的人家,娃娃也是很难吃上鸡枞的吧。一斤鸡枞卖下来,能买一件新衣服,一条新裤子,一双新鞋子,所以,吃鸡枞,成了有钱人的游戏,穷人,找着了鸡枞,却是永远都不敢吃鸡枞的。不过,大人们也会趁手头宽裕的时候,买个一两斤,解他们的馋,也解我和妹妹的馋。
再后来,等我和妹妹都工作后,爸爸也会到处去收鸡枞,小时候是一两斤,现在是很多斤,大水盆一盆一盆的,一般一洗就是一整天,洗到晚上,黑灯瞎火,腰酸背痛,晾一晚上,鸡枞毕竟是菌类,特别小气,时间一长,不处理,马上长虫生蛆。晾干水份,妈妈就开始炼鸡枞油,一炼也是一整天。弄好,用小玻璃瓶子一瓶一瓶装好,给我两瓶,给妹妹两瓶,给三叔家带两瓶,剩下的就存着,他们自己吃,我们吃完了,又给我们带。
前些年,爸爸特别热衷收鸡枞(买),骑着摩托车,走乡串寨的,到处寻,这两年,鸡枞上市,他提都不提这事了。妈妈说买点来炼油,他也是毫无半分兴趣,说:买个一两斤吃个新鲜就可以了,炼油麻烦。
嗯,吃鸡枞,在我们这儿很流行,有人或许真喜欢吃,有人或许就图个热闹,有人或许就是显摆显摆,但不管怎样,很流行!
(二)找鸡枞菌
朋友圈时不时弹一条信息出来,点开,就是亲戚朋友们在山坡上晒找到鸡枞的场景。
是的,找鸡枞也是件流行的事儿。
不过,关于找鸡枞菌,从小听来很多很玄乎的事件。
长辈们常说,找鸡枞菌找得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长辈们也说,你跟鸡枞菌有缘才能找得到。
长辈们还说,鸡枞会跑,今年在这,明天可能就挪窝了。
长辈们更玄玄乎乎地说:“这也是当年你老太公告诉我们的,你老太公还说得有名有姓的,有个老仔,去坡上割草,捡到山蘑菇(鸡枞菌),拿去街上卖,卖的钱打了几斤菜油回家后,又去坡上割草,又捡到好多山蘑菇。拿回家洗干净,用菜油炸,菜油不知道为什么冒起来,把他烫伤了,后来山蘑菇一吃完,他的伤就好啦。”
长辈们说老太公说得有名有姓,我倒觉得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刚到马哥家的第二年,马哥说带我去找鸡枞菌,他说他知道哪里有,等到了那个地儿,马哥转了一个圈,说就在这儿呀,莫非今年挪地了,还是不生了?话刚说完,他堂嫂一来,在马哥的脚下,捡了好几朵鸡枞菌。从此,我相信了,鸡枞菌也是要找有缘人的说法。
我的小学老师,爸爸调动工作后,四年级到毕业,我都是在爸爸们中学旁边的那所民办小学读完的小学阶段教育,那时候,我的班主任是一个初中没毕业的男老师,上课之余,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身份很多,老师,农民,父亲,丈夫,更重要的一个身份就是——找鸡枞菌的行家里手。
那些年,只要一到吃鸡枞菌的季节,只要你走在省道边上(省县线三线合一的一条主干道),沿路卖鸡枞菌的人群里,一定有一个是我的班主任,只要有车一过,双手,一手抱一包用瓜叶子或者包谷叶子包住纵杆的鸡枞菌。等着沿路过往的车辆询问,这些沿路过往的车辆,有些是客车,有些是私家车,有些是摩托车,但不管是路过,还是专程来买鸡枞菌,但凡看见有人卖鸡枞菌,他们都要停一脚,下车,选一选,看一看,问一问,有的走走看看上车,走人,有的走走看看问问,掏钱,拿起鸡枞,走人。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班主任的主业是教书,副业是找鸡枞菌。
爸爸说,他见过找鸡枞菌最厉害的,我班主任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我问为什么。爸爸说,为什么?我讲给你听下,看看是不是这样。
原来,班主任把从小到大遇到过的鸡枞菌窝子全部用一个本子,像画地图似的画了下来,每年雨季以来,他就一窝两窝三窝,照着这个本子一窝一窝地寻。一窝一窝地捡来卖。要是某年雨水少了,鸡枞生不了了,他就自个儿挑水,一挑一挑一窝一窝地淋水,再一窝一窝捡来卖。每一年,他卖鸡枞菌都要卖上万的钱。一般情况都是90左右一斤。
听完爸爸的叙述,我想,要是当年的班主任在我面前,我也会不由自主地给他竖大拇指,确实,我误解了他:教书是他的副业,找鸡枞菌才是他的主业。
不过,我始终认为,能找到鸡枞菌的人,一定是跟土地很亲密的人,只有这种亲密,才能互相了解和成就,对,我羡慕那些能找到鸡枞菌了人,我理解那种成就感。但,因为我跟土地存在距离感,也使我跟鸡枞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