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喝了绿豆汤之后……

写本文的起意，是某个文友看了我写的（常熟绿豆汤）之后，感叹说都被我写完了，他没东西可写。我说换个角度嘛，哪有写不成的文章。他说绿豆汤就这么点东西，难道去跟钱谦益翁同龢扯上关系么？

今天周末，无聊之余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就试着扯点淡。本就是游戏之作，又没太多时间来构思，斟酌，修改，所以文字粗糙，故事单薄，历史考究更是不正经，若是污了诸位的眼，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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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粒冰晶点缀在微黄的汤水中，沁得青花碗的外壁凝起点点水珠，渐聚渐大，突然化作一条水线，直划向碗底。

这碗里有一半糯米饭，一半绿豆，还有一枚去了核的金丝蜜枣载浮载沉。柳如是一直觉得这东西居然叫绿豆汤实在是名不符实，不过宗伯喜欢，说是他在老家常熟从小吃惯的味道，于是每到盛夏，柳如是总要洗净纤手，亲自拣绿豆，蒸糯米，熬薄荷，为的就是宗伯在炎炎夏日里失了胃口，鸡鸭鱼肉都吃不下去的时候，能有这一碗清凉的绿豆汤来解渴，充饥，消暑。

可今天，钱谦益坐在这碗绿豆汤前，却照样没有一丝胃口。

多尔衮的大军逼近南京，按说有江北四镇和长江天堑的阻隔，也并非没有一拼之力，可谁曾想左良玉畏惧自北方败逃而来的闯贼，竟然一把火，将武昌化为废墟，然后倒转枪头进逼南京，逼得万岁爷不得不紧急调黄得功去阻挡左良玉，而高杰为叛军所杀，其余二镇守军投降，钢铁长城变成泥巴墙。万岁爷惊惶之下，逃离南京，去黄得功的军中避难，重臣马士英则护着太后去了浙江。

自己虽然在白下，还不至于像南京城里那么慌乱，但鞑子打来是早晚的事，这位江南文宗饱读诗书，通古博今，可怎么也想不出历史上有哪一次像这样的局势，是可以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翻盘的。

自己现任大明的礼部尚书，理应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明知道无力回天，还有必要作无谓的挣扎么？

思前想后，终究难以决断。柳如是看着这个男人长吁短叹，一脸愁容，知道是人生的重大决断，难免有些踌躇。回想当年，自己韶颜稚齿，偶遇这位文坛的领袖人物，听他说起自己家乡的绿豆汤滋味，只可惜离开常熟便再难品尝到，便偷偷按着钱谦益只言片语的线索，再加上自己摸索，做了一碗出来，令钱谦益大为惊喜，从此青睐有加。

柳如是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这绿豆汤，本以为是消遣的点心，谁曾想竟是正餐的主食。想到这，忍不住对钱谦益柔声道：“老爷，这绿豆汤……不凉了。”

钱谦益叹了口气：“唉，我实在是吃不下去啊！”

柳如是亦跟着叹气：“我知道老爷的难处，朝廷对老爷恩重如山，眼看着鞑子兵临城下，老爷难就难在何去何从。”

钱谦益惊道：“哦？你知道？那你怎么想？”

柳如是微微低下眉头：“妾身想，若是老爷登高一呼，死守白下，虽然能够拖延几日，可鞑子势大，终究还是难逃城破的结局，而到时满城百姓何辜？扬州十日的惨状，想来老爷也是有耳闻。“

钱谦益一拍桌子：“史可法终不可法！”

柳如是身躯微颤：“所以妾身在想，正当夏夜燥热，不如就今晚，妾身与老爷泛舟湖上，饮美酒，奏焦琴，舞长袖，借凉风，恣意一番，然后双双投水，成就这一个忠字。”

钱谦益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柳如是，半晌，颤声道：“河东君，你真这么想！”

柳如是面不动色：“妾身愿与老爷同生共死。”

愣了一会儿，钱谦益脸色阴晴不定，终于一咬牙：“好，就这么办！”说完，举手将桌上的绿豆汤一饮而尽，仰天长笑，似乎了却了一桩心事。

待得月上树梢，柳如是亦未叫艄公，只是自己摇着橹，驾一叶小舟来在湖中，周围荷叶如伞盖，白莲似娇娘，蛙声入歌，虫鸣啾啾，船上放了一张矮几，上边是一壶好酒，几个小菜，两付碗筷，还有一碗绿豆汤。

停了橹，任由小舟漂着，柳如是举起一盏酒道：“老爷，你我有缘七载，今日共赴九泉，也算有始有终了。”

钱谦益接过酒来，一饮而尽，默然不语，想自己二十八岁即中探花，得朝廷重用，领袖东林，又领袖文坛，谁曾想会有今天。

柳如是看他不出声，知道事在关键，任谁都有犹豫不快，便又将绿豆汤递上：“老爷，再尽了这一碗，妾身以后再不能伺候老爷了。”

钱谦益接过绿豆汤，看柳如是眼角含泪，自己也不由悲从中来，强忍着悲恸，一勺一勺的喝着绿豆汤，只觉得一股凉意自口中散开，一直沁入心脾，暑意尽散，甜甜的汤水裹着饭粒，卷着绿豆，实在是说不出的惬意舒爽。一想到竟是要与这等美味诀别，不由心生不舍。

柳如是看他放下了碗勺，便站起身来，整理衣袂，对钱谦益深深一福，正色道：“天色不早，老爷您请罢。”

钱谦益看看月色，又看看荷塘，再看看柳如是，突然摇头道：“这湖水……好像太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