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李相林：捉 青 蛙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22】

捉   青    蛙

河南商丘          李相林

老家  村后有条小河。小时候，常到小河边去捉青蛙。

我的故乡，位于豫东平原的黄河故道上。小河弯弯，饶村而过。尤其是我家村后的那一段河岸，土质疏松，植被茂密，杂草丛生，特别适宜青蛙钻穴打洞，繁衍生息。特别是夏天，这里更是成了远近闻名的“蛤蟆窝”。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还是一个花季少年，常常和小伙伴们一道去捉青蛙。在我为数不多的发小中，最要好的是黑蛋和二春。黑蛋，名符其实，脸黑得像猪腚。但很精明，手脚麻利。二春，吃得像 头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一副憨乎乎的样子，整天咧着嘴憨笑着。人送外号：“二憨子”。

那时候，人们缺乏环保意识。虽然经常听老师讲，青蛙是益虫，每天吃几十只害虫，保护庄稼，是农民的好朋友；也知道捉青蛙不对，但总是挡不住蛙肉的诱惑。在那生活艰难的年代，一年到头吃不上两次肉，能弄条蛙腿解解馋，无疑是一种天大的享受和口福。

青蛙，白天躲在洞穴里，晚上出来活动。因此，捉青蛙一般在晚上，而且要结伴而行。这是因为，夜深人静，小河两岸黑咕隆咚，挺吓人的；我们年龄小，几个人一块，有点啥事也有个照应。

捉青蛙，我们三个人有分工又有合作。我拿手电筒，负责搜寻，——照青蛙；黑蛋捂青蛙；二憨子则提着一个布袋头子（口袋），负责保管青蛙。同时，他还有个特殊任务——处置青蛙。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雨后初霁，一切都湿漉漉的，月儿挂在中天，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月色朦胧，流水淙淙，小河两岸不时传来阵阵蛙声。我和黑蛋、二憨子，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岸的草丛中。我打着手电，一道强烈的光柱在黑暗中晃来晃去，仔细搜索着。突然发现一只青蛙刚刚爬出洞口，蹲在地上左右张望。我紧紧地用手电照着，牢牢地用光束锁定目标，还没等青蛙反应过来，黑蛋眼明手快，一伸手就把猎物捂住了，然后顺手就丢进二憨子的口袋里。那一夜，我们战绩辉煌，不到一个小时，就捉到了十几只青蛙。

处置青蛙，非二憨子莫属。我一辈子连只鸡都没有杀过，黑蛋更是胆小如鼠。二憨子出身屠户，老爹是宰羊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二憨子看起来憨乎乎的，实际上从小就心地残忍，心狠手辣。抓住青蛙，两手一拧，“吱哇”一声就身首两段了。留下青蛙大腿，剩下肠子肚子拨浪鼓子顺手就扔到河里去了。

在分配蛙腿的问题上，我们发小内部实行原始共产主义分配制度。共同劳动，共同消费，公平合理，平均分配，绝不存在贪腐问题。分到蛙腿以后，回到家里，撕去蛙皮，清水洗净，用盐腌起来。第二天早上做早饭的时候，用麻叶把蛙腿包起来，放进炉膛内柴禾灰里去烧。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蛙肉就熟了。打开麻叶一看，哇噻！烧熟的蛙腿，肉质细嫩，鲜美可口，称得上天下第一美味。

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吓得我们再也不敢捉青蛙了。

那也是六月的一天晚上，——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月黑头加阴天，小河两岸一片漆黑。我们三个人又到小河边去捉青蛙。刚走进草丛，出师不利，二憨子一脚踩住了一条黑花子长虫（蛇）。冰冷的蛇尾巴打在小腿上，二憨子惊叫一声，把我们的魂都吓掉了！我们扭头就跑，鞋都跑掉了。二憨子一口气跑回家，一头栽在床上，昏迷不醒，眉眼不睁，可把他爹妈急坏了，爷爷奶奶更是抱着孙子一个劲地哭。请来了私婆子（巫婆）、端公子（神汉），说是碰见“蛤蟆精”了，装神弄鬼折腾了两天，二憨子才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从此，我们再也不敢去捉青蛙了。有好几年，一走近河边，心里就发怵，两腿就发抖。真是“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五十年过去了，我还想回到故乡，回到那条小河边。但是，绝对不会再去捉青蛙了，而是向当年因我们的年幼无知而英年早逝的青蛙们，表示深深的忏悔，致以诚挚的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