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太行|我和姥姥的故事

(一)

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历程,岁月记录了各自的喜怒哀乐,苦辣酸甜。从我记事起我和奶妈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还有爸爸、妈妈。我和所有小孩并没有区别。

我喊我奶妈为“妈妈”,奶父为“爹爹”。我和奶妈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奶妈说:“只要我们家里有粮食,有柴禾烧,我们就过上了好日子!”幼年的心灵容易满足,梦想着我们家里大缸小缸都装满了粮食,不再吃那黑糊糊的窝窝头,不再吃野菜,那就是我们的幸福生活。

可是有一件事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有人竟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你知道不?你现在的'妈妈’,她不是你的亲妈妈,你的亲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我幼年的心灵上不亚于晴天霹雳,怎么会呢?奶妈一家人对我那么好啊!

随着时光的流失,自己渐渐懂事,不信也要信了。因为我姥姥就住在村北头,经常来奶妈家串门,她总指着我说,她妈妈长,她妈妈短。

我就想,既然我还有爸爸妈妈,那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不要我了?这个问题只能从姥姥那里一探究竟。

我姥姥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姥姥,因为我姥姥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总留着给我吃。我在四五岁的时候,便能一个人到姥姥家去玩。说远吧,也有半里路,说近吧,一条正街直通到姥姥家。

吃罢早饭,我跟奶妈说,到姥姥家去玩。奶妈说:“去吧,早点回来。”

这条街很长,街两旁全是农家小院,靠左边有一条贯穿全村的小小水渠,常年流水,北方称“垄沟”。全是用水泥,石板砌成,供全村人洗衣浆裳。

你看那些家庭主妇坐在垄沟边高举棒槌,“砰、砰、砰”地槌打着衣服,一边洗衣,还一边说:“金玉,又到姥姥家去了,姥姥家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哩!”真是的,我真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二)

我姥姥家是一个四合院,院子很大,住着都是本家几户人家,我姥姥是长辈,她德高望重,心地善良,大家都很尊敬她。院子中间有一棵老梨树,是“秋白梨”。成熟了,半边绿,半边红,即好看又好吃。我刚迈进大门就大喊“姥姥!”姥姥答应着从南屋里笑盈盈地出来。

姥姥个子不高,很瘦,她那饱受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戴一副老花眼镜,透过镜片分明看到一双混浊的眼睛。从她那昏花的眼神里,能看出有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姥姥的脚很小,形状象个粽子,走起路来颤颤悠悠。

有一次我好奇的问:“姥姥,你脚咋这么小?”姥姥说:“在过去那个年代里,看女人美不美,不是看脸,而是看脚,如果脚大了,就找不到婆家,嫁不出去了。”我说:“我长大了要长一双大脚,我不嫁人。”姥姥说:“傻孩子,哪能不嫁人?”

“我就不嫁人,永远和奶妈,爹爹,姥姥在一起。”姥姥说:“我们都不能陪你一辈子,人老了都会走的。”“往哪走啊?”姥姥说:“天下没有不死的人啊!”我说:“啥叫死呀?那我们就一块死吧!”姥姥就赶紧捂住我的嘴,说:“二百五,二百五!”

我姥姥说:“生你那年天下暴雨,咱这里涨了洪水,你奶妈就住在你奶奶家里,十二天后水退了。把你背回来了,一看那么个小人。光看两只大眼,忽闪,忽闪,连那个小被子一称还没有四斤重。你奶妈带你可不容易啊。你的生日也好记,刚好是阴历六月六。”

书归正传,说妈妈吧。姥姥说:“你妈妈小时候像个男孩子,性格刚强。你姥爷很喜欢她,从小教她念书,识字。”咋?我还有姥爷?“可怜你姥爷死的早,留下我们孤女寡母艰难度日。”姥姥摘下眼镜用衣袖不停地擦眼泪。

“哎!你妈妈把咱们忘了,也不回来看看。”我马上说:“姥姥,我可没有忘记你。”我姥姥高兴得赶紧翻箱倒柜给我找东西吃,还是玉儿和姥姥亲”。我一边吃,还一边装口袋里,带回去给奶妈吃啊。

(三)

我姥姥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式的农村妇女,也没有读过书,更不认识字,也说不清楚。在以后我妈妈的回忆录中,我才知道,我姥爷早年参加地下共产党,那时正是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践踏我国神圣国土之时,烧杀掠抢、无恶不作,犯下滔天大罪。

我姥爷带领村民奋起抗日,我妈妈参加了儿童团,为革命站岗放哨。我姥爷早年读过私塾,在村里也算是个“文化人”。姥爷教我妈妈读书、识字,教的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什么三从四德,封建礼教、更不是一亩地,二头牛,过那种相夫教子的安乐生活,而是教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要以天下任为己任。覆剿之下,安有完卵。有国才有家。巾帼不让须眉……”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种下了革命的种子。实可叹,我姥爷英年早逝。在他三十五岁那年,得了一场病,那时缺医少药,一场痢疾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临终拉着我妈妈的手说:“我死后,你找地下党组织,跟着毛主席,跟着共产党,抗日救国,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当时我妈妈才十三岁,姨妈才五岁,留下孤女寡母举步维艰。

我姥姥说:“你妈妈十四岁那年就出去工作了,干什么工作,也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晚上,你妈回来了,进门就跪在我面前说,娘,如果我牺牲了,磕个头就当给您老行孝了。”弄得姥姥莫名其妙,不知道牺牲是干啥。

就问村上有文化的人,说“你们谁认识牺牲?俺闺女在牺牲那里工作。”人家也实话给她说了,说:“人死了,才叫牺牲。”把我姥姥吓得整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我妈妈怕她拖后腿,干脆也不回家了。当时正是白色恐怖,抗日战争进入最为艰难的时期,有首歌大家可曾记得:“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铁臂铜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我妈妈十五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担任邢台县五区妇女救国会主任等职务,把她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

(四)

我一丝不苟地听姥姥讲妈妈的故事,好像在听一个传奇式的神话传说。姥姥说:“等你上学念书了,会写字了,记得给你妈妈写封信,叫你妈妈回老家看看,就说姥姥想你们了。姥姥身体不好,怕回来晚了,见不上面了。”我一听就马上抱住姥姥说:“姥姥一点都不老,我喜欢姥姥,姥姥也很美,因为姥姥脚小。”

我姥姥就用食指点着我的额头说:“就你长了个小甜嘴巴,哄姥姥高兴,你还想吃什么,姥姥给你拿。”我指着院子里的老梨树,“我想吃梨。”姥姥说“梨还没成熟,等熟了姥姥给你摘。”从我记事起,姥姥面黄肌瘦,天天咳嗽,据她说,在十来岁的时候在山上拾柴,天很热,回家喝了一碗井水伤了肺,落下了病根,才得了气管炎。

盼星星、盼月亮,望穿秋水,终于盼到我妈妈要回来了,我姥姥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俺闺女要回来了!”那可是十二年后的事了。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妈妈,我姥姥忙里忙外,满是皱纹的脸上,乐得像开了花,只可惜只住了两天,是在北京开全国煤炭会议,顺便回老家探亲,她工作太忙了!

当时正是十冬腊月,下着鹅毛大雪,小河都结了冰。妈妈要走了,姥姥哭了。我妈妈脱下自己穿的棉衣,给姥姥穿上,说:“娘,多保重,以后有空就回来看望您。”谁知这一走竟是永别!在我离开故乡的第二年,姥姥去世了,终年五十六岁。

家里来信说,姥姥临终前一定要穿上妈妈给她的那件棉衣,并说自己要走了,也不要告诉我妈妈,她工作忙,忠孝不能两全。姥姥一直拿着我妈妈的照片,看着看着,直到离开了人世。

想起和姥姥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痛哭失声,抹不掉的童年记忆,留下了一片深深的思念,那段时间我妈妈少言寡语,眼睛总是红肿的。人生在世,功名利禄皆浮云,荣华富贵,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天地之间“爱”字,才是刻骨铭心。

作者:衡阳市移动分公司退休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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