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即将消逝在现代社会的脆弱古老族群
人类诞生于非洲,走出非洲,是人类近几万年间发生的故事。重返非洲,也是不少当代自然文化探索者的心愿。
我了解非洲是从70年代末流入中国的三毛作品和国外探索频道的电视节目开始的。在我心目中,它是原始、神秘、荒凉和浪漫的代名词。电影《走出非洲》曾经让我非常着迷。但真正让我对非洲产生浓厚兴趣的是我在美国建筑之父的历史豪宅里当“看屋人”的日子(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点击链接,阅读我早先发表的那篇文章)。
沃伦庄园的房东夫妇是一对美国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从美国建筑专业最牛的宾州大学和哈佛设计学院毕业后,创办了自己的公司,接的第一个大项目就是去重建一个非洲国家的首都。他们在非洲生活工作了好几年。奠定了事业基础。他们家里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非洲艺术品。充满了自然野性之美。
一天,书房里的一本德国著名摄影师/女导演雷妮-瑞芬斯塔尔的摄影作品《最后的努巴》吸引了我的目光。看过不少世界一流绘画雕塑作品和全球顶级模特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体。
画册里的裸体黑人男女拥有浑圆而又修长的肢体,曲线优美。黑巧克力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动作神态极富感染力。他们的身上脸上画着各种美丽的图案,堪比绘画大师的作品。
这是一组从未被“文明”污染,人与自然完全和谐一致的美丽土著民族雕像。
在非洲努巴山脉地区生活着大约60多个小的部落,它们统称为努巴人(Nuba)。
努巴人是苏丹最古老神秘的民族,他们保留着古老的社会结构和传统风俗,被称为“非洲人文的活化石”。
雷妮与努巴人
努巴人是唯美主义的原始部落。他们具有特别发达的艺术感。他们爱美成癖,非常重视面部和身体的纹饰。
女孩在身体发育成熟之前,万万不可随便动刀,要等到脸型基本定型了,才让族内的纹身高手根据女孩的脸型设计出图案草稿,经过反复推敲,直至完全令人满意后,才着手在脸上描绘,划纹,修饰,上色,涂药,精雕细琢。女孩的脸部和身上还点缀一些圆环疤,和各种几何图形。做了母亲的也喜欢在皮肤上刺各种花卉图案,以展示让女性的妩媚动人。
男子到青春期便在额头上刻六条纹路,表示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努巴男子拥有健美运动员的体格。他们从小就喜欢角斗。冠军是人们崇拜的偶像。美丽的姑娘都愿意嫁个他。他们崇拜力量。
努巴人相信纹身不仅美丽还能强身健体。比如,在眼上方纹可以增加视力,在太阳穴两侧纹可防止头痛等等。
努巴有许多礼仪性的活动,用其展示人体的技巧与勇气,展示强者战胜弱者的自然胜利法则。努巴社会中最重要的活动就是摔跤比赛和葬礼。他们视白灰为神圣、坚韧和永恒的象征,努巴人在一切重要的社会与宗教节日里都用暗示着死亡的灰白粉末拌着牛奶涂抹全身。上身赤裸,腰束土布,布上还系着牛尾,对于游牧的努巴人来说,牛奶和牛尾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辛巴人属非洲班图族的一支,一度曾是非洲草原上最为富庶强大的游牧民族之一。17世纪从安哥拉高原迁徙至纳米比亚。21世纪了,他们仍然停留在500年前的生活状态,过着原始的游牧生活,保留着祖传的习俗。在西南非洲的骄阳下,终年赤裸着上身。裹着不规则的动物小皮裙,全身上下,包括头发都涂满了混合了牛脂的紅色石粉。她们相信红泥可以防晒、驱蚊和滋润皮肤头发。并且,她们只用香熏,终生不洗澡(也因为沙漠极其缺水的自然条件)。
现代,他们因为流离失所而被迫通过乞讨来补充游牧生活,因此获名“辛巴人”(当地语意为乞讨者)。但大多的游客直接叫他们“紅泥人”。
纳米比亚是世界上唯一有“红泥人”的国家。
辛巴人实行一夫多妻制,早婚,早孕,多育。男子只负责放牧,妻子负责建造家园、包揽日常起居和照料孩子等几乎全部家务劳动。我访问的这个辛巴村落,一共有8个男人、26个妇女和39个孩子。
导游Anson郑重地提醒我们,可以送东西给他们,最好去买点他们的工艺品,但是一定不要直接给钱。那样,会更快地破坏他们的文化传统。
他是对的。应该让这个世界尽可能地存在一些多元文化。不要轻易用施舍钱的形式去表我们的善意。那样真会破坏原始部落的生存法则的。
刚刚走进村子,一眼便看到一个稚气的小“村花”站在树下,坦荡裸露着身子,阳光下油亮的皮肤透出美丽的光泽,颈项间戴着层层叠叠的饰圈,头上披散开来的是一条条精神抖擞的红泥的发辫。
小桃子般的乳房微微翘起,有一种少女特有的美感,腰间围了一张极短的皮草裙,恰好盖住翘翘的小臀。她以一种特别坦然的姿势对着我们微笑,与我们合影,眼神特别的干净,没有任何羞涩和做作。
辛巴女孩的辫子往后编,男孩则朝前编。
游客的到来令孩子们特别兴奋,纷纷伸出手来要糖吃和好奇地围着各种数码相机转。
但也有一些酷酷的男孩,无视游客,自顾凝视着远方,一如王子般骄傲。
空地边有个由树枝、牛粪混合搭建而成的土窝窝,据说是部落首领的家。
房子没有门,一束光射入,正好射在坐在墙角怀抱婴儿的红泥首领太太身上。她的面部线条极美,清澈的眼神,性感的嘴唇,散发着红色光泽的肤色,加上怀里的娃娃,真是美极了!
村里有几个很随意的小小摊位,地上摆着红泥人手工制作的质朴简单的工艺品。每当有人走过,她们的眼里便充满了热切又现实的期望。
不少女人正奶着孩子,身边的一排木偶和扑在怀里吃奶的孩子好像是一大家子,组成了一个有趣的景象。
我第一次在微信群里发辛巴照片时,还很少有中国朋友去过,大家都非常好奇地询问。这几年我看到越来越多的游记和微信图文报道红泥人。很多熟悉的辛巴面孔也不断出现在那些美篇中。一年一年,我都能看出照片中人物的变化。她们的眼里,肢体语言中少了最初的那种纯真,多了些物欲和杂乱。
越来越多游客的到来和现代生活方式正在侵蚀辛巴文化。“红泥”也为辛巴人步入现代社会设置了重重障碍。满身红泥的辛巴人坐公交、穿校服、进办公室,几乎难以想象。她们身上的红泥粉,会让身边的人和巴士座位“近朱者赤”。她们袒露的传统着装被“文明人”视为有伤风化的“原始人”行为。另外,在一夫多妻的辛巴习俗里,丈夫还有让妻子陪睡贵客的礼节。这些也与现代社会主张和一夫一妻制格格不入。
如今,一些辛巴人还坚守在没电没水的土屋村落(但也开始接待各路游客),另一些辛巴人已经穿上衣裳,戴上墨镜、跨上摩托车,把传统甩在身后游牧的路上。
为游客表演舞蹈的辛巴人
辛巴人自己也知道,面对全球化巨浪的席卷,人口不到2万的他们是“不堪一击”的。
我想起,2000年,已近百岁的雷妮,克服种种困难,乘飞机从德国出发,转来转去,重返她心心念念的努巴部落去探望她的老友们,途中甚至经历了她人生的第二次坠机也没掉眼泪……可当她看见努巴人全部用丑陋廉价的衣裳,遮住了他们美丽的身体时,她难过的哭了。
经历了十多年的内战,阿拉伯人侵占了努巴人的领地,苏丹政府在种族灭绝政策横行的时期,粗暴地规定全国男性都必须穿短裤,女性要戴胸罩,不能赤身裸体……美丽的努巴人不得不穿上衣服进城去谋生,以至于最后完全毁灭了努巴文化习俗。
五年多来,我每次打开档案看自己拍摄的辛巴人照片,就不由地想起已经消失的努巴部落。不禁担心,哪一天,辛巴也会像努巴一样消亡。
英国摄影师JimmyNelson(吉米·尼尔森)从2009年开始关注地球上正在逐渐消失的原始部落,并用影像去记录和解读他们独具特色、多姿多彩的民族生活和特色文化,十年间,他走访了全球五大洲34个隐藏在山脉、冰原、丛林、山谷的原始部落文明,用镜头记录下人类在世界各地所留下的特殊生活方式。这些不同的文明古迹如群星般散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很多部落既不适应现代化生活,也不打算去适应,依然保持着自己最原始的状态。这其中既有困窘的生存状态,也有积极的生存精神和人格力量。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去理解,去记住他们,他们的理想和情感,他们的意志和信仰。也希望世人能继续尊重这些边缘的文化,并给他们一个长久生存的空间。
非洲是人类与自然最亲近的地方。我们已经走出非洲,创造出很多人类的文明科技成果,但同时也制造着与自然无法化解,愈演愈烈的矛盾!!!
在人类几千年文明的进程中,有光辉的沉淀和传承,也有悲凉的消逝灭亡。
濒危-不仅仅发生在动物界,也一样发生在人类文化里。这些脆弱的原始部落文化,自然,传统,纯真正在我们的地球上如冰川一样轰然倒塌消亡。令人惋惜!
我们都想赶在它们消逝前去看看。而我们的好奇和拍摄,也许更加速了他们的消亡。
现代人和原始人,相互好奇地张望。我们对于原始部落的态度,究竟是应当让他们不受打扰保持原样,还是向其传播我们的生活方式呢?
The end.